沙漠邊沿,白發道長帶着小道童已經出了沙漠,小道童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進出沙漠像是隻發生在了短短的一瞬間。
看着身後的茫茫黃沙,他有些發愣,棋盤這次的出現不是在空中,而是就在他的腳下,棋盤就在黃沙之上。
似乎可以觸手可及,小道童蹲下身,想要觸摸,手剛伸出,心頭浮上了一絲怯意,他側臉去看白發道長。
道長沒有絲毫阻攔,隻用一種鼓勵的眼神看着他,小道童壯着膽子,躍躍欲試的再次伸出了手,可是什麼都沒摸到。
棋盤上的棋子越來越多,大多都盤踞在了棋盤的下方,而上方的頂端,也出現了幾枚棋子,有一枚黑棋他隻看了一眼就消失了,最後留下的是兩枚灰棋。
這時,營帳外一陣大亂,營帳裡面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他們都看到姚自量親自帶了人過來,就站在帳外。
不管是休息的,還是忙碌着的軍士都在原地嚴陣以待,雙方都是妄加國的軍隊,此時卻泾渭分明的分成兩派,形成了勢如水火的态勢。
姚自量冷笑,威勢逼人:“你們的大帥是易主了嗎?”
沒人回答,場間寂靜,落針可聞,每個人臉上都表情肅穆。
“對了,你們有個将軍,叫晴無夜,消失了數天,不見蹤影,聽說他在臨了鎮,敢問晴将軍,你在臨了鎮裡都做了些什麼?”
有人湊到姚自量跟前,谄媚道:“大帥,聽說臨了鎮的裡正死了。”
姚自量瞟向晴無夜:“是你殺的?”
昱橫越俎代庖的插嘴:“那個張裡正貪錢,掉到了錢窟窿裡,爬不起來了,聽說是摔死的。”
衆人嘩然,随後就在小聲的竊笑,昱橫這句明顯的是在嘲諷姚自量,姚自量為了臨海城大财主謝山的那些黃金,可謂是處心積慮,費盡心機,結果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還白白失了一位名叫韓廣張的親信大将。
姚自量把視線挪向昱橫,像是才看到了他,話鋒一轉:“這位,對了,我正找你。”
昱橫一怔,不知他所言何意,表情古怪的看着姚自量,又聽姚自量毫無預兆的喊出了一個名字:“昱清蟄。”
聽到這個名字,昱橫幾乎是僵立在原地,他極力忍着心裡的波濤翻湧,面無表情的瞪着姚自量。
姚自量的語氣裡有着得意忘形:“昱清蟄是你的親爹,我說的對嗎?”
原本的竊笑聲陡然消失,在場的人都靜若寒蟬,幾乎所有人或看到或聽說,五年前,昱清哲可是在患城午門外的行刑台上被當場斬首了。
傳聞昱清蟄的兒子被抓住後不久,被姚自量視如敝屣般的丢進了沙漠,從此就音訊全無,沒想到此時此刻,竟然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出現在了軍營之中,是這個叫無痕的年輕人。
昱橫隻覺右臂一緊,餘光瞥見晴無夜已經站到了他的身邊,他剛才的失神隻是一時沒有準備,這時緩過了勁,低聲道:“沒事,總要知道的。”
“還有,”姚自量還在說,“你的母親在哪?你被丢進沙漠,聽說她都沒來找過你。”
“和你沒關系!”
提到玉夫人,昱橫還是帶了些愠怒,一時沒控制住情緒,幾乎把鋼牙咬碎,憤怒的大喊。
姚自量一笑:“沒錯,是和我沒關系,但現在有一事和我很有關系,剛才臨悠城城中來信,你也知道我的兒子,姚得規被抓進了臨悠城,他們要我們用你,來和他交換。”
晴無夜蹙眉,搶步上前,站在了昱橫前面,正色道:“什麼意思?”
姚自量看都沒看他一眼,大喝一聲:“來人,把他抓起來。”
晴無夜的劍刃出鞘,劍芒逼人:“你們敢動他一下,試試看。”
随着齊齊的一陣刀劍出鞘,場間銳利的寒光閃爍,在場的人個個神情肅然,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似乎在下一刻就會劍拔弩張,刀劍相向。
姚自量冷哼,嘲諷道:“為了區區一個當兵的,你一個威名赫赫的晴将軍,真是做到了極緻啊,讓人不得不懷疑。”
昱橫上前一步,他可不想在這時橫生枝節,于是說:“等下,我們的事和你沒有半點關系,用不上你在這妄加猜測,有事說事。”
姚自量對着身邊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扔過來的時候,靠得近一些的小申随手接住,狐疑的掃了一眼信封,還是恭恭敬敬的先交給了晴無夜。
晴無夜接過信,展開一看,上面的字體娟秀,顯然是一個女人所寫,内容确實是寫給昱橫的。
所寫内容不加細看,晴無夜就遞給了昱橫,昱橫接過一看,神色凝重,這字體太過熟悉,又闊别許久,正是他親娘玉夫人的筆迹。
信上寫着,昱橫吾兒,多日不見,我在臨悠城中等你,有事相告,因怕你不願前來,故抓了姚自量的兒子以作交換,望見諒!
昱橫嘴角微勾,心中譏諷,他沒想到五年後的母子重逢,竟然用上了這種威逼利誘的手段,不免顯得有些諷刺,不過因為太久沒見了,昱橫心中不免感慨,萬千思緒浮上了心頭。
他可不想對晴無夜有所隐瞞,将信紙推給了晴無夜:“你看看,我雖然一直知道她活着,但真的不想去見她。”
昱清蟄被處死的那天,昱橫在極度的慌張失措間,找遍了刑場四周,都沒見到母親一眼,玉夫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一般,再無蹤影。
這時,馮若愚在一旁不失時機的添油加醋:“如今完全解釋了我的猜測,對你之前的一舉一動隻需稍加判斷,仇聚到底是怎麼死的,被誰所殺,你的多次離開和複返,包括臨海城的計劃落空,和韓将軍的身死城中,我現在是完全想清楚了,這一切都拜你所賜,你的母親玉夫人在覆盆國身居高位,兒子在妄加國的軍隊裡當卧底,順便腐蝕了我們軍中的某位重要将領。”
他把韓廣張的死也順路算在了昱橫的頭上,把自己摘了個幹幹淨淨,不過終究沒提到兒子馮缺的死。
昱橫毫不在意的一笑,他也不想做過多辯解:“所以你們如此興師動衆的把晴無夜叫回來,就是為了抓我,仇聚是我殺的沒錯,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該殺,他讓他手下的那些惡魔孽殺百姓,對于這種毫無人性的惡行,我豈能容他,還有臨海城的計劃,我确實知道一些,但我可沒這個能耐,非人力所為的去埋葬整座臨海城,至于那個韓将軍,我隻能說他一直對我有些敵意,他現在死了,我還挺高興,就當是我殺了他吧。”
昱橫說的很輕松,他确定,姚自量和馮若愚并不知道北域對于這場戰争的重要影響,當然他也不會說出來,他和他的師兄一樣,都希望姚自量在這場戰争中死去,不管結果如何,姚自量必須要為在這場戰争中無辜死去的人血債血償。
他說完話,偏頭看了晴無夜一眼,意思不言而喻,他已經不能在這裡呆了,既然玉夫人叫他進城,這就是個機會,一個可以脫離魔爪的機會。
與此同時,他也擔心晴無夜,不要被自己所牽連,其實晴無夜也在擔心着他,去臨悠城也有風險,一切還都是未知數。
晴無夜手中的信掉落在地,昱橫垂眸看到,他彎腰撿了起來,用手拂去灰塵,視若珍寶的藏進了懷裡,側頭對晴無夜輕松的眨了眨眼,道:“你要小心,我們都要小心,還有那件白色的,等我來穿。”
晴無夜站在原地沒動,眼裡有微波流轉,在昱橫手裡緊緊一握,他不能留昱橫,暫時也不能跟着一起去,就這麼怅然若失的看着昱橫的背影越走越遠。
昱橫和姚得規交換的場面很是鄭重,又很是簡單,臨悠城守城将士按照約定把姚得規推出城門,姚得規跌跌撞撞的朝城外奔去,慌亂的無法想象。
昱橫捏了捏手裡的紙包,他是心甘情願的往前走,和姚得規擦身而過的時候笑了笑,姚得規被他這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弄得毛骨悚然,表情古怪。
當身後的城門關上,昱橫卻停住了腳步,他一路都沒有回頭去看,此時迎接他的卻沒有玉夫人,隻有沉重的鐵鍊。
這一次他是眼明心亮的被蒙上了眼,手腳都被鐵鍊鎖上,踉跄着被人帶着下了石階,周遭片風不漏,随着一陣刺入骨髓的寒氣襲來,他眼前的黑布被唰的一下拉掉,他勉強适應着昏暗的光線,進入他視線的是一間幽暗潮濕的牢房。
牢門被重重的關上,随着哐當聲後被上了鐵鎖,昱橫扶着鐵門往外看,鐵門上鏽迹斑斑,遠處隻有獄卒離開的背影,他大喊:“你們把我帶進來,就是為了把我關起來?”
沒人回答他,隻等腳步聲消失,傳來又一聲沉重的鐵門落鎖,很快就沉入了腐朽的死寂之中。
狹小的牢房裡沒有燈,隻有牢房外過道裡一盞挂燈閃着昏黃的光,顯得詭異至極,耳側是滴滴答答的水聲,不知是什麼地方在漏水,昱橫的鼻尖還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黴味,這裡像是很久沒人來過。
昱橫摸索着上了床榻,榻上是厚厚的稻草,摸着卻是黏糊糊的,這裡就像是關死囚的地方,暗無天日的無人過問,想到這裡,他不由的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