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堅一笑,腦袋枕着手臂,對昱橫諄諄教導:“你相信嗎,謝山擁有的錢那是金山銀山,第一是數量太大,他根本運不出去,第二是他也不甘心,到了臨悠城,就是主動把自己的錢放進了覆盆國的國庫。”
昱橫幹脆趴在了席子上,手肘托着腮,虛心請教:“大師兄,你查到那些錢藏在哪裡了嗎?”
周堅側過了身,對着昱橫的側臉,伸出了大拇指,用指尖戳了戳身下的席子,正好戳在了身下席子的一個破洞上。
昱橫心想,這席子上的窟窿眼是不是都是大師兄給戳出來的,想到這裡,他側過了臉,又去看周堅的大拇指,指甲都給磨平了。
“什麼意思,你是指在地底下?”
周堅将那根伸出的拇指翻轉過來,朝上豎了起來:“小師弟還挺聰明。”
昱橫不理會他這茬,又問:“你證實了?”
周堅粗糙的大手在席子上重重一拍,五根手指又是正好按在了破席的五個窟窿眼上:“八九不離十,但就是沒見過,到現在都沒找到入口。”
昱橫的眼珠随着那雙皲裂的手上下移動,不置可否:“那你是怎麼覺得八九不離十的?”
“我看到過一次,他們運的可是真金白銀,足足推了十多輛車子出來,每輛車上都是沉甸甸的,我一個人來不及跟,就隻能随意的選擇跟上了一輛,可沒想到,我運氣太差,跟上的那輛車又被推了回去。”
昱橫睜大了眼睛,一輛車上的金條說得上是價值連城,一路上他看過覆盆國百姓的生活水平,隻能用節衣縮食來形容,和富裕根本沾不上邊,但也不至于餓死凍死,從這點上看,比妄加國強。
自打進了臨海城,昱橫才覺得這裡城民的生活水平比其他地方稍稍好些,起碼在城裡能看到穿着綢緞錦服的人。
如果周堅所言皆是事實的話,那謝山擁有的家産可能會超過整個覆盆國的國庫,可是梭真怎麼會任由謝山壯大自己的家産,而坐視不管的。
周堅還在說:“第二天,謝府又推出了同樣十幾輛車子,我又選擇了一輛,結果仍是一無所獲,如此一個月後,謝府就再沒車子推出去了。”
昱橫不由好奇,如此說來謝山這樣的舉動的确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問:“那你進謝府去打探過了嗎?”
依照周堅的身手,進出謝府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周堅自然也是這麼做的,他回答道:“去過了,進去一看,謝府的家具什麼的都在,包括牆上的字畫,架子上的古玩,我就連他府中每一間屋子都進去過,就是沒有金條的一點蹤影,隻有他從懷裡掏出的那十幾張大銀票。”
謝山這人狡猾,用的是迷惑之術,每天推出的都是同樣的十幾輛車子,他肯定暗中還在藏金子。
昱橫想到這裡,推斷道:“他說不定把金條藏謝府地下了。”
周堅歎氣:“我也是這麼想的,但至今沒找到入口,找了近一個月,一點頭緒都沒有,後來我知道,那十幾輛裝金條的車子确實是運走了,目的地就是臨悠城。”
昱橫不解:“就十幾輛車子,梭真不懷疑嗎,謝山的家産就這麼一點?”
周堅翻了個身,背對着昱橫:“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人不在臨悠城,哪知道梭真是怎麼想的。”
還沒說完,周堅頓了頓,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心道,不過有人知道。
昱橫還在嘀咕着謝山的事,被周堅打斷:“快睡吧,下半夜還要去趟謝府,到時我叫你。”
昱橫頓時來了興趣,還要再問,卻見周堅呼噜聲起,他隻能翻了個身,和周堅背對着背,片刻後也睡着了。
或許是因為有個靠譜大師兄的存在,昱橫這一覺睡的很踏實,半夢半醒間,隻覺有人在他面前晃了晃,昱橫伸手去夠,卻連那人的鞋子都沒摸到,他手中一空,人暈頭轉向的坐了起來,警覺道:“誰?”
那人身法極快,昱橫還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态,整個人卻蹿了出去,步伐有些不穩的在台階上站定:“你等下,不是說叫我的嗎?”
周堅沒有回應,昱橫隻能昏頭昏腦的賣力去追,每每快要追丢的時候,周堅的影子就會停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等着他。
昱橫追的氣喘籲籲,這下徹底清醒了,最後在一堵圍牆下看到了周堅的背影,周堅幾乎是站着走上了牆,到了牆檐上回頭看他。
昱橫一抹額頭上的汗,提氣上牆,他和周堅上牆的方式不同,他是腳尖點上了牆,緊接着就是伸手扒上牆檐,一個繞子翻身,鞋底踩在了檐上。
還沒歇口氣,周堅已經躍下了牆,昱橫隻能跟着躍然而下,兩個人悄無聲息的在謝府的長廊之中飛躍跳縱。
他們腳程太快,昱橫隻是在匆匆一瞥中看到謝府廊下的燈籠,紅豔豔的,随着風左右搖擺,檐下風鈴發出叮叮的脆響。
夜色漆黑,謝府整座宅院寂靜無聲,院中的假山涼亭黑黢黢的,昱橫看不真切,隻看得到隐約的輪廓,就像一隻匍匐良久的猛虎,似乎在下一刻就會狂嘯而出。
像是到了地方,周堅蹲在窗下不動了,昱橫也矮下了身,挨着他,無聲的問他:“這裡是什麼地方?”
周堅也無聲的說:“謝山的卧房。”
昱橫剛問:“謝山就在裡面?”
突然,屋裡的燭火亮了,周堅緊貼着牆,順手把昱橫也往下按了按,昱橫個子高,整個人蜷不起來。
周堅有些恨鐵不成鋼,面對着牆不停的叨叨着什麼,昱橫将耳朵湊了過去,也沒聽到他在說着什麼,猜測這人年紀大了,會不會是有些神經緊張。
屋門開了,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身形微胖,手裡晃晃悠悠的提着一隻燈籠,昱橫看的分明,但不認識。
周堅側過了頭,無聲的道:“謝山。”
謝山不似白天的喬裝改扮,這時一身常服寬松自在,手裡依舊拿着那把竹扇,隻見他朝院中的假山走去,将燈籠擱在假山旁的池塘邊,蹲身看向池水,在黑夜之中,燈籠裡投射出來的紅光倒映在水面上,顯的詭異非常,昱橫看到池水中有一枚月亮的倒影,正在池塘邊的一棵樹旁。
周堅摸着自己的下巴,似乎在凝神思考,目光卻不離謝山半分,像是锲在了那臃腫的後背上面,感覺是想要看出一朵花來。
昱橫隻覺無所事事,他起身繞到了屋後,漫無目的的走了大半圈後,就到了池塘的另一側,在這裡他能看到謝山的正面,這人就是一個财主的模樣,肥圓兩個字準确的描述了謝山的身材。
謝山神色肅然,還在低頭看水,過了半晌,他扶着假山石,挽起了袖袍,胖手在池塘壁上一陣摸索。
昱橫眼波微動,他看到了奇異的一幕,剛才還在樹邊的月亮影子,不知為何,此時已經到了池水中央。
周堅已經站了起來,他四下打量着整座院子,謝山差不多每天晚上這個時間,就在池塘邊摸索什麼,一天不落。
昱橫的目光一直停在那輪月亮的影子上,隻覺什麼一動,這時影子重新回到了池邊的樹下。
昱橫覺得奇怪,視線上移,看到謝山的手似乎轉了幾圈,隻聽到池水裡發出了輕微的響聲,四下打量一圈,卻沒發現四周有什麼變化。
他仔細觀察着謝山的表情,謝山那張圓圓的臉在紅色燈籠的反射下微微泛紅,一雙眼睛也是赤紅赤紅的,活脫脫一個紅柿子,看着相當可怖。
可是昱橫看清楚了一點不同,謝山的那雙黑色瞳仁是朝着一個方向看的,就是他的正前方,而那個正前方,就是院牆盡頭。
他一直觀察着謝山的表情,殊不知剛才的那段時間,月亮的影子又一次來到池水中央,而現在,月亮的影子再次回到了樹下。
天太黑,昱橫不熟悉地形,他慢慢的朝院牆摸了過去,手剛碰上牆壁,腳忽的踩了個空,堪堪碰上池水,立馬又提着氣縮了上去。
他勉力保持着金雞獨立的站姿,一隻手扒着牆壁借力,另一手緩緩的去夠一側的假山石,聽到身後的水聲停了,月亮的影子突兀的出現在了池水中央。
昱橫的身形定住,将身體緩緩的隐沒在黑暗之中,這時他已顧不上去看什麼月亮了,可是月亮影子重新又回到了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