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思考之中沒有及時作出回答,周管家卻替他作了回答:“是不是要報仇,要殺姚自量。”
昱橫最初的目的就是如此,但他現今還有了其他想法,他急忙道:“是,沒錯,我原本要殺了姚自量,替父親報仇雪恨,可現在不止這個,不單要殺姚自量,還要讓這場戰争停止。”
周管家笑了,不是那種嘲諷的笑,他笑的雲淡風輕,卻讓昱橫極其的不适,後背似乎有千萬隻螞蟻在爬,癢個不停。
許久後,周管家才停止了笑:“告訴你,昱橫,這場戰争,不止姚自量要打,是梭真也要打,還有北域,也有一份。”
周管家對于之前昱橫提出的問題都沒有回答,可是這句話像是給出了一個統一的答案,同時回答了昱橫所有的問題。
默然半晌,昱橫還是不敢相信,整個人都僵住了,讷讷的問:“你到底是誰,怎麼說出了這種話,梭真怎麼會要打仗,臨居城死了多少人,臨淵城也是,還有清安村,都是覆盆國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怎麼能夠容許覆盆國的子民受到這般對待。”
“梭真?”周管家的笑容諱莫如深,“關于這一點,你以後就會知道,不用着急問我,會很快!”
昱橫還想開口再問,聽到巷子外頭腳步聲還在持續,似乎整座城都在跑動,昱橫側臉去看,周管家湊近道:“臨海城和其他城都不一樣,這裡的兵善于打巷戰,大白天的看着一切都太太平平,可是一到晚上就是草木皆兵。”
聽這話,昱橫越來越心驚,他是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隻覺深不見底,完全沒有可以觸摸到的真實。
周管家拉着他的胳膊,不容他有半點反抗,從巷子的另一頭走了出去,不知拐了多少道彎,才進了一座小院,不等他去看院中景緻,又被拖着進了一間屋子。
等周管家點亮燭火,昱橫急促的心跳才稍稍平穩,他走到窗邊,謹慎的去看院外,又問:“你到底是誰?”
周管家坐在他對面,眼神幽幽:“你剛才不是叫過我嗎?”
昱橫神色微動,低聲嘀咕:“周管家,我還叫過你什麼。”
話沒說完,他狹長的雙目倏地睜大,疾走幾步,雙手按着桌面,喊出了一聲:“師兄。”
這聲稱呼有些陌生,昱橫從沒喊過,之前隻是試探性的一喊,沒帶任何情緒,這次被鄭重其事的喊出,心頭隻覺得讪讪。
聽到這一聲師兄,周管家呵呵一笑,理所當然的應了下來:“沒錯。”
沒錯什麼,昱橫雖然證實了自己最初的想法,但現在的他隻覺惱怒,師父的幾個徒弟他都不認識,可是為何這位師兄卻能慧眼識珠的認出了他。
周管家的臉在燭火的搖曳之下忽明忽暗,更是顯得詭谲異常,額頭上的一道道褶子就像一道道深不可測的深溝,看不透徹。
“我是你的大師兄周堅。”
周堅的這句自我介紹,昱橫卻隻想到了四個字,老奸巨猾,還真是,不過看着大師兄的本事比他好,他隻能敷衍了事的喊了一聲:“大師兄好。”
周堅開始侃侃而談:“我認識你們每一個,不過我不會告訴你他們是誰。”
“九師兄林陽我見過了。”昱橫心中不服,不留情面的打斷了他。
周堅眉頭一挑,嘴角一撇:“是嘛,這個小兔崽子。”
昱橫身體前傾,幾乎要湊到周堅的鼻尖,挑釁道:“大師兄,我告訴你,我會一個個的把他們給找出來,林陽是第一個,你是第二個。”
說完後,昱橫微笑着看着他,周堅額頭跳了跳,對上昱橫的那雙美目,這雙眼裡帶着狡黠的調侃和滿滿的挑釁,隻覺這個小師弟要翻天,直白的問道:“你是不是對我這個大師兄有意見?”
昱橫朝後退了退,垂眸看地,一副似是而非的謙卑:“沒有,我是對你剛才說的那番話有意見,告訴我,你說的那些話都是胡扯。”
周堅用無辜的表情看着他,這次沒有反駁:“既然你覺得是胡扯,那就是胡扯。”
說歸這樣說,周堅卻就着杯中的茶水,在桌上畫出了一張三國鼎立的地形圖:“妄加國位居北方,國力很強,打法彪悍,覆盆國位居南方,國力一般,仗着氣候條件和交通便利,獨霸一方,還有北域,被妄加國和覆盆國堵在西北,處在一個閉塞的空間裡,想要到北域,必須要經過沙漠,可是北域的人要出來,也要經過沙漠,其中艱難,昱橫你是經曆過的。”
昱橫垂眸想了片刻,問道:“大師兄,你是哪頭的?”
仿佛被昱橫的這個問題給問住了,周堅的手指就停在那片沙漠地帶,低頭凝思半晌,才擡頭看着昱橫:“我們不是哪頭的,我們是這裡的。”
昱橫就這麼看着周堅點在圖上的那根皲裂的手指用力,沿着他畫的整張地形圖邊緣畫了個圈,把圖上的三個圈盡數囊括在了其中。
昱橫靜靜的看着周堅比劃完,翕動嘴唇,周堅卻不等昱橫再次發問,他大手一揮:“昱橫,太晚了,你就在這裡休息吧。”
昱橫把要問的話生生的咽了回去,這才得空去看這間屋子,屋裡沒有床,有的也隻是他們面前的方桌和各自坐着的兩張凳子。
周堅從角落裡抖落出了一張破席子,順手将另一張破席子扔給了昱橫,途中席子沒來得及展開,昱橫順手接在手裡:“大師兄,你是什麼時候來臨海城的?”
周堅正小心翼翼的将卷軸擱在席子的左側,躺了下去:“從屈城出來。”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沒有去提周澄和屈城的事情,大軍一路進發,從屈城帶出來的那些年輕女孩,還有那個小曲姑娘,如今昱橫都看不到了,也不知道現在如何。
昱橫躺在了破席上,面朝着門口,他已經習慣于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比如這個從天而降的周管家,如今名正言順的成了他的大師兄。
他現在想着謝山和翟明的事情,還有周堅說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話,正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時,周堅似乎被他吵醒了,一個翻身之後,惱怒的道:“你睡不睡得着,睡不着把鋪蓋卷到院子裡去。”
昱橫摸了摸身下的席子,哪來的鋪蓋,就是一張破席子,怨道:“地上太硬,硌得慌。”
周堅一骨碌爬起來,盤腿坐在席子上,罵罵咧咧:“你是千金小姐啊,我聽說你一路上不是睡樹跟,就是睡地上,這時還嫌我的席子硬。”
昱橫突然想起了晴無夜的那張矮榻,盡管隻有一床薄被,可他為何會如此貪戀,他翻了個身,仿佛好久沒去上面躺躺了。
昱橫恹恹的發問:“大師兄,你多久沒睡床了?”
周堅重新躺下:“很久了,從屈城出來就沒睡過。”
昱橫拍了拍身下的席子:“那你為何不買張床,總比睡這地上舒服。”
周堅歎了口氣:“睡在地上,能第一時間感受到腳步聲。”
昱橫側着身,面對着周堅:“你在臨海城是看到了什麼嗎?”
周堅雙眼瞪着天花闆,沒好氣的道:“我在找錢。”
昱橫又問:“是謝山的錢嗎?”
周堅很瘦,這時躺在地上幾乎被席子融為一體:“沒錯。”
昱橫翻了個身,平躺着看向房頂:“謝山不是說,錢到了臨悠城,到了覆盆國的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