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就是個老狐狸,老奸巨猾的很,昱橫想了想,既然說到了晴無夜,這話不得不說個透徹,他重新坐下,正色問道:“你為何會如此想?”
丁坎脫口而出的名字,确實是他的回答,他屈指輕敲着桌面,分析道:“晴無夜是秦淵的兒子,秦淵是什麼人,武功高強,在妄加國幾乎無人可敵。”
昱橫第二次聽到有人提到秦淵這個名字,心裡有些不适,半天才道:“你就因為晴無夜的功夫強,才這麼認為?”
丁坎止住敲擊的動作,側了側身:“那不單是因為這個,還因為他的品行。”
昱橫可不想把殺仇聚的嫌疑落在了晴無夜身上,作為妄加國的将軍,勢必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于是話鋒一轉:“那你覺得,和晴無夜一般功夫的,還有誰?”
丁坎喝得興起,話自然而然的更多了,如數家珍道:“韓廣張的功夫不錯,但比晴無夜還是差點。”
昱橫見識過韓廣張的臂力,在屈山腳下,樵夫老婆就這麼被他徒手甩出的羽箭射死,如果功夫不如晴無夜的話,那對于晴無夜來說,定然是樂見其成的。
昱橫右手撐着下巴,手指不自覺的動了動,不露聲色的再問:“還有呢?”
丁坎嘻嘻一笑,又一次佯裝神秘的道:“姚自量吧,我們的大帥,他功夫很好。”
昱橫很感興趣,他放下了手,雙手撐着桌面,又問:“比晴無夜如何?”
丁坎不屑的瞅了昱橫一眼,别過了臉:“你不知道,姚自量和秦淵打了個平手,你說如何?”
昱橫眉毛上揚,來了一句:“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丁坎更為不屑,他擺手道:“不不不,晴無夜的功夫,太正了,可他老子不同,正邪通吃,這才是武術的最高境界。”
說到秦淵的功夫,昱橫不知是何滋味,他五味雜陳的想了想,踟躇着問:“聽說秦淵不在。”
丁坎接話,語氣淡漠,直白的道:“沒錯,死了。”
昱橫無聲的松了口氣,和丁坎說話還真是輕松,這人像是能看穿自己心裡所想,會接着自己的話說下去,不用他過多提醒。
不過他立馬把目光投向丁坎,情不自禁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被人輕而易舉的看穿可不是什麼好事,卻聽丁坎幽幽的道:“其實到現在,都沒查出秦淵是被誰所殺。”
昱橫心裡咯噔一下,還真是自己想問什麼,他就說什麼,于是試探着問道:“會不會是姚自量?”
丁坎想了想,還是搖了頭:“應該不是,姚自量用得着秦淵,就算當時因為昱清蟄的事情兩人生了嫌隙,也不至于會到要殺秦淵的程度,再說,兩人就算打也是個平手,秦淵不可能就這麼束手就擒。”
昱橫覺得丁坎知道的可真不少,就連自己父親的事情他也知曉,還這麼坦然的說出來,昱橫将手擱在腿上:“那你的意思是,妄加國沒有能抓得住秦淵的人?”
此話一出,昱橫都被自己的話驚到,妄加國沒有,那就有可能是覆盆國,或者是沙漠另一頭的北域國。
門重新被打開,這次沒有關上,晴無夜站在門口沒有進屋,昱橫不知前面兩人的說話他有沒有聽到,莫名心虛的站了起來。
他問及秦淵的事情,也是因為某種情緒,是想幫晴無夜的忙,找到秦淵被害的真正原因。
丁坎還坐在那裡,也許是受了昱橫的影響,覺得一陣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端起酒碗卻喝了個空。
昱橫走了出去,和晴無夜比肩而站,晴無夜對着屋裡的丁坎道:“我們先走了。”
丁坎還端着酒碗,似乎有些發懵,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昱橫走到街上,看到了馬義忠離開的背影,才知剛才晴無夜是去見馬義忠了,他停下腳步,問:“有多少人沒被抓住?”
晴無夜垂眸,神色暗淡,好半天才看向昱橫:“沒多少,十幾個,你當時見到有多少人沒逃出去?”
昱橫隻覺喉頭發緊,心頭發悶,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像是有一口氣卡在中間,出不去也進不來,半晌才出了聲:“有一百多個。”
風忽的吹過,街邊的幌子一陣搖晃,發出了噗噗的聲音,像是在撕扯着什麼,兩人無聲的在街道上站着,衣擺烈烈而動,誰都沒說話。
街道盡頭圍着人,姚得法站在路中央發号施令:“把屍體都清理出去,正好有這麼多空屋可供我們住上幾天。”
看得出來,姚得法日後會在臨淵城常駐,可是這臨淵城都快沒人了,他在這裡整日面對着城中上百的冤魂,不知該做如何想法。
昱橫長長的籲了口氣,小聲問着晴無夜:“大軍出了臨淵城,接下來會去哪?”
姚得法看到了走過來的兩人,隻是不屑的瞅了一眼,就别過了頭,晴無夜也不介意,就在路口停了下來。
“再往前走就是叢林,不便行軍,馮若愚建議姚自量走臨海城,雖然繞了很多路,需要多走十幾天,但路好走,還有,臨海城靠海,妄加國的人可從沒見過海。”
晴無夜說着轉過頭看向昱橫,在妄加國的東側也是大海,隻因常年積雪,他們看到的隻有冰天雪地,從沒看到過真正的大海,那種有着黃色的沙灘,藍色的海水。
自從進了覆盆國地界,昱橫才算看到了真正的美景,他在北域看到的隻是漫天風沙,而在妄加多數隻有冰天雪地,來了這裡,看到了濃蔭蔽日,鮮花綻放,青草茵茵,和溪水潺潺。
或許這才是妄加國發兵的真正緣由,這裡是多麼肥沃的一片土地,他們或許早已觊觎良久,最終還是忍不住伸出了魔鬼之手。
昱橫早已沒有了欣賞美景的興緻,他心裡不滿的嘀咕,不過晴無夜在旁,他還是不由的出了聲:“我覺得啊,還不如走叢林。”
如果去了臨海城,又是一座城會慘遭塗炭,昱橫想到這裡,不由的皺起了眉:“你說,為什麼要等到妄加國的大軍兵臨城下,這麼多百姓才會想到出城,而且覆盆國的國君遲遲不派援軍增援,相反命令當地駐軍離開,由着臨淵城自生自滅。”
兩人正說着話,有一輛平闆車推了過來,車闆上被高高堆起,最上面蓋着一塊麻布,不過還是沒能盡數遮蓋其中的慘不忍睹,一隻孩童白嫩的小手露了出來,手腕上還系着一根細細的紅繩,随着闆車的颠簸晃晃悠悠,在陽光下尤為刺眼。
紅繩或許是孩子的母親或者父親給他編的,想讓他有生之年太太平平,可是豈料這微不足道的願望還是沒有實現,隻能讓他帶着紅繩去往下輩子了。
紅繩鮮豔,像極了鮮血的紅色,昱橫閉了閉眼,心中長長的歎了口氣,擡手搭上了晴無夜的肩頭,像是找到了一處純淨的,能讓他安心的栖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