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足下亮起一道新的,猩紅的陣法,符火熠熠,祈清和持劍作印,完成最後的陣法繪制。
巨大明亮的符陣宛如火焰般閃了一下。
“是碰見不聽勸的病人。”
她明明說了,她能解屍魅之禍。
數張金符從祈清和指尖飛出亮起,灼燒。
她衣訣翻飛,輕功起躍,身姿輕盈靈巧,在廣袤無垠的黑白雨幕間騰空而上,拈訣燎成一道灼目劍意,有半丈樓高的劍意火光漫天,于空停伫。
祈清和溫和一笑,拂袖而動。
于是那火光順着劍意熊熊而燒,斬向無患塔。
無患塔霎時轟然,燃起烈火滔天。
大雨根本壓不住劈頭蓋臉的火勢,無患塔本就為木質架構,這一燃,更加肆意燒灼,火光吞噬天際,破開烏雲,摧枯拉朽奮然而上。
在這連天火光裡,所有人聞到一股清幽的香氣。
撲面而來,比雨更急,比火更蓬勃,整個辛夷塢都能聞見這縷微苦幽香。
一衆心魔全部呆若木雞,但在這難得的,久違的火光中,它們感到一陣安詳。
仿佛一切不過是場漫長噩夢,沒有活人蠱,沒有夢回毒。
祈清和重新躍回地面,從最開始她便留意到了,修建這座高塔時為鎮妖驅邪,所用木材大多是無患木,因此這塔也被命名成無患塔。
無患木有個别名。
——菩提木。
漫天大雨霎時停止。
方才彌漫的絕望與死寂一息一息散去,地面金光閃了幾次,陡然消散,無蹤無影,“裴信”木然地看着它們花費了數十年時光所繪制的消魂陣随風如塵泯滅潰散。
祈清和收了劍,低頭看了眼如點點金光消散的陣法,笑了笑。
“你們有個朋友,還活着,她挺擅長改陣的。”
與此同時,遠在辛夷塢碼頭重新繪陣的沈北歌打了個不輕不重的噴嚏。
“裴信”的影子松了一分。
“是她啊……”
聲音難聽沙啞,卻又釋然。
心魔的身形愈來愈淡,似乎在這漫天火光金光中也要随風而散。
它們從無患塔下的石階上連滾帶挪,蹦蹦跳跳撲向祈清和,這一次,不再含着戾氣。
小黑團子們咿咿呀呀地再度哭起來,仿佛是離家出走很久很久,受了滿腔委屈,迷茫無措,卻别扭不肯道歉,隻能一個勁兒嚎啕發洩。
密布烏雲漸漸淡白,雲隙熔金,澄淨幽邃的夕光濃墨重彩,一片赤金籠罩大地。
那是火燒般的顔色。
“回家吧。”祈清和垂眸,不知對誰而說。
清風拂過。
“謝謝你,小七醫生。”
哭聲停止。
圍在她身邊的上千心魔仿佛雲霧淡散,随着粒粒金光,化在清風帶來的菩提藥香裡。
兜兜轉轉,終于得以自由。
它們貪戀地望了這人間最後一眼。
随着火勢漸熄,“裴信”也終于消散,至此,心魔們徹底魂歸天際。
一切平靜如初。
祈清和指尖微顫,她隻是入了這上千心魔的夢境,以七醫生的身份經曆過去。
當年真正的七醫生,是誰?是她嗎?
倏然,針紮般的疼痛忽然如刀錐般刺進祈清和的神識中。
突如其來,防無可防。
尖銳如刀的疼痛鋪天蓋地席卷,仿佛要劃爛她的骨頭,綿密狠絕地紮着她雙眼發黑。
頭上浮出冷汗,一口血沫從心頭湧上來。
七醫生,是誰。
這個念頭一動,疼痛就止不住。
「檢測到任務已完成……」
「啊啊啊啊堂主你怎麼了!!!」
祈清和再站立不住,退後幾步倚坐在地上,眼前一黑。
朦胧中,一隻骨節分明的帶着涼意的手輕輕扶着她,另一隻手覆上她的額頭,白光溫潤如水,輕輕彙入眉心,撫平所有嘈雜混亂。
祈清和想看清眼前人是誰,但眼簾沉重,擡不起來,耳畔聲音斷斷續續,聽不清。
随後,她失去所有知覺意識。
「應知離你騙我!!你不是說堂主入夢時所經曆的的一切傷痛都不會被帶出夢境嗎!」
小夢忍無可忍嚷嚷着,于半空中懸浮幻出一個紮着羊角小辮,橙衣紅巾的小孩兒形象。
應知離眉目一凝,眸光落下去,藏着化不開的情緒。
他聲音一向溫和沉靜,卻在此時變了調,含着幾分喑啞黯然。
“我并未說謊。”
他望着陷入沉睡恬淡的青衫女子,微微歎息。
“她本就是千年前的那位小七醫生,這上千心魔的夢中人。”
之所以昏倒,是因為。
夢回毒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