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她拉住的小弟子也是傷心,邊抹眼淚邊道,“大師兄成親當夜被不知為何,忽然……忽然發了瘋,夜深時跳進劍爐中,自戕了!連屍骨都不剩……”
陳少思又掉了兩滴眼淚,顯得十分悲切,“齊少俠怎會忽的發了瘋?是否有妖物加害?”
小弟子袖子都哭濕了,點點頭,又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飛快搖搖頭,“沒有沒有。”
“想來也是,劍城有劍尊坐鎮,誰敢來犯?”陳少思心念一轉,又問,“敢問劍尊前輩何在?久仰前輩許久,此來也想拜訪一番。”
小弟子眼神躲閃,支支吾吾道,“師父他……他正在閉關呢。”
陳少思眼中閃過一絲疑色,但很識趣地沒有追問,轉而又問,“對了,方才說起齊少俠成親了。那齊少俠的遺孀呢?怎麼也不見她?”
小弟子聽他提起齊觀止的夫人,臉色一凝,言辭之間竟然還結巴起來了,“她……她成親當晚不知去向。”
這小弟子一看就不會撒謊,一問一個準兒。
陳少思心裡微微一動,手指伸到背後,比了個手勢。
“阿寶!”
小孩身子一軟,于皌的嗓音染上驚慌,陳少思趕緊回頭,三步并作兩步到暈倒的小孩身邊,也跟着做足了全套,非常誇張地喊道,“小侄子,你怎麼了?”
秦承辛一臉的驚愕,不知道這又是怎麼回事,剛把小孩扶住,就立即被滿面急色的時霜藍一把推開,甚至被他推了個踉跄,眼見時霜藍一臉慈母地把孩子半抱在懷裡,秦承辛一臉懵,“他……?”
于皌非常适時地道,“想來是路上舟車勞頓,加上阿寶自小身子弱,這才發了急病,這可怎麼好?”
陳少思一手貼上小孩額頭,餘光已經瞥見那小弟子上前來,驚呼一聲“好燙!阿寶發燒了。”
幾個人一臉急色,好不可憐。
那小弟子一看他們,又不忍心了,斟酌片刻,才道,“幾位,宗裡有打掃出來待客用的客房,我送你們到客房暫時休息片刻,稍後為你們請大夫來瞧瞧可好?”
陳少思就等着他這句話,忙點了點頭,“多謝,麻煩了。”
那小弟子說着想來幫忙扶,陳少思不着痕迹将他手一擋,順手将孩子塞進時霜藍懷裡,“姐姐,别擔心,不會有事的。”
一行人被暫時安置到偏遠的客房,陳少思又好生感謝一番那弟子,待他一走,雙手把門一關。
時霜藍施施然坐在床邊,甚至還有心情理亂了的袖擺,于皌想替他摘面紗,時霜藍輕輕擋了一下。
時霜藍輕聲道,“還是小心些,畢竟裡面不比外面,露出一點破綻都有可能會壞事。”
陳少思則一把抹掉臉上的淚痕,大喇喇坐在桌邊,擡手給幾人倒水喝,“幸好你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時霜藍微微一笑,眉梢柔柔揚起,嗓音輕柔,真如女子一般,“那是自然,畢竟咱們這麼多年交情,你動動頭發梢我都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
秦承辛站在他們兩個中間,左看右看,一臉茫然,“什麼?你們又商量什麼不帶我了?”
陳少思捏着杯子,似笑非笑,“你不覺得方才的弟子答我的問題時十分可疑嗎?”
秦承辛大步一跨在她身邊落座,睜着一雙大眼睛理直氣壯道,“不覺得啊,從表現來看可疑的是你們才對吧?”
“不不不。”陳少思伸出一根手指搖搖,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是我們。小朋友,我們才是一夥的。”
秦承辛一頓,這倒也是,雖然很不想被歸類為跟他們“一夥兒”,但現在的情況還真就是這樣。
“所以呢?”他問
陳少思眼中含着一絲嫌棄,“劍尊的大弟子死了,成親當夜發瘋自戕,這麼蹊跷,新娘子還不見了,劍尊卻有閑心閉關,你不覺得可疑?”
“所以你們就讓小孩裝病?好留下來?”秦承辛恍然大悟。
陳少思不緊不慢啜了一口冷茶,“誰說是裝病?裝病怎麼騙得過那些有修為的弟子,你以為人人都是傻子?還是說都像你這麼一根筋?”
那就是真的了?
秦承辛猛地起身,剛才還以為小孩暈倒也是在演戲呢!還暗暗誇他聰明!想不到竟是身不由己被利用了嗎?
秦承辛被一口冷茶嗆住,忙拿袖子擦了擦,茶杯往桌上一放,茶水濺出來也不管,先沖到床邊去瞧那孩子。
小孩緊閉雙眼,這會兒已經滿面潮紅,稚嫩而秀氣的眉眼微微皺着,秦承辛伸手一摸,果然滾燙,想是如果放個雞蛋上去,恐怕都能煎熟。
他頓時怒從心起,扭頭朝陳少思憤聲道,“他還是個孩子,你怎麼能這麼做?”
時霜藍從床邊站起,這個時候還不忘他的身份,做足了端莊溫婉的儀态,緩聲道,“藥是我給他喂的,這藥隻會讓他發熱,不會死的。”
“不會死?”秦承辛見他如此風輕雲淡,一副完全不在意這孩子的模樣,心頭怒火更盛,咬牙道,“你們知不知道高熱太久也是會死人的,何況他還那麼小,就算沒事,萬一燒壞了腦子,他将來也是會受影響的!”
“急什麼啊,哎——”陳少思支着腦袋慢悠悠掃了他一眼,“要死人也得他是人才行吧?”
時霜藍慢條斯理在陳少思身邊坐下,拿起一個杯子倒水,絲毫不受秦承辛的怒火影響,“别擔心,他們會給他找大夫的。”
“這根本就不是找不找大夫的問題!”
秦承辛怒沖沖站在床邊,握緊了拳頭,臉色氣得發紅,也似發熱了一般,桌前兩個人看着他,眼神都平靜得不明所以。
“你們不是不知道他是孩子,不是不知道有什麼風險,你們隻是不在乎。”
他冷聲道,“你們根本不在乎他會怎麼樣,不在意他的死活,明明有其他的選擇,想留在這裡有很多方法,但是你們權衡利弊後還是選擇了這一種,選擇傷害一個孩子,你們就是故意的,就因為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孩,你們就自作主張,想利用就利用,想下毒就下毒,你們對他根本毫無尊重!”
他氣急了,尾音放得極重,整張臉嚴肅得如同他身後那孩子已經給他們藥死了。
陳少思茶杯一放,神色并無改變,“首先,他就不是人,他也不會死。”
秦承辛仍然怒道:“他不是人你們就可以這樣了?”
時霜藍也正色,對秦承辛道,“秦承辛,看來你誤會了很多東西。首先,我們從沒說過自己什麼好人,我們權衡利弊,衡量的也是屬于我們的利弊,不是别人的。”
“其次,你以為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他一搖頭,“我們沒有很多時間了,你為那個孩子讨公道是嗎?你當然可以說我們沒人性,但是你覺得陳少思肚子裡的東西,那上萬怨魂又很有人性?你在乎那孩子,我也在乎我的同伴,因為她随時會死。”
“最後,那孩子的性命我會負責,我說了不會讓他有事,他就不會有事。”
秦承辛攥着拳聽他說完,還是神色難看,滿臉寫着對他們這種不把人當人看的行徑的憎惡,轉身就将孩子從床上抱起來。
這時房門忽然打開,方才的小弟子去而複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