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晞略有疑慮,但還是乖乖照做,她費了很大力氣壓制所有怨魂,強迫那把懸在焦黑高樓之上的長劍吸收着滿城怨魂,馮晞捏訣控制着劍,才有了幾分實感的身體迅速變得透明。
陳少思伺機而上,從蛇頭踏過,一躍而上抓住了劍,劍帶着她一起顫抖着,像是那些被鎖住的怨魂在劍内橫沖直撞,四面八方被強制收回的怨魂潮水般将她和劍一起淹沒。
蛇骨緩緩向上攀爬着,壓倒一片焦炭的飛檐和牆壁,盤旋着卷住那團黑雲,直到所有怨魂被吸收,它的身體也越收越緊,仿佛是它将那些怨魂絞死了一般。
不多時,上面完全靜下來,沒有了怨魂不甘的掙紮和嘶吼,蛇骨卷着身體緩緩爬滑下,陳少思從它松開的身體裡滑出來,半趴在地上,抹了把下颌上的血。
蛇骨盤繞着她,陳少思伸手拍了拍它的脊骨,蛇骨便鑽入她背後消失了。
時霜藍扶她起來,兩人對視一眼,時霜藍便知道她已經搞定了,放下心來。
秦承辛左看右看,沒看到那把劍,“那劍呢?上哪去了?”
陳少思朝他龇了龇牙,皮笑肉不笑道:“我吞了,在我肚子裡。”
劍和怨魂都被收起,天空中的烏雲随之一掃而光,白露城的天空也漸漸明亮起來,仿佛隻是經曆了一個漫長的夜晚,終于迎來了暌違已久的第一縷晨光。
馮晞對白露城施下的法術已經停止,露出了籠罩城池的結界形狀,隻見空中高懸一把素傘,原來竟是它在維持着白露城的結界和幻象。
時霜藍将它取下,那傘悠悠落入他手中,傘面宛如高山上被雨水濕透的純白花瓣,浸淫此地許久,竟然一絲邪氣也沒有。
時霜藍心有所感,将傘柄轉了轉,瞧見兩個字刻在傘柄,刻痕深深。
“情癡。”
他摩挲了一下這兩個字,不由笑道,“這傘的主人被騙成這樣還沒心生怨怼,倒也真是情癡了。”
陳少思非常利落地挖了馮晞指給她的幾個金庫所在,搬出幾輛牛車都拉不完的真金白銀,裝進了她的乾坤袋,揣進懷裡。
秦承辛非常唾棄她的行為,始終認為她這是在敲詐……啊不,趁火打劫,死人的錢也拿。
陳少思則完全無視他的不滿,大手一揮,把他和小孩一塊兒抓去劍城。
“我就算了,為什麼你連孩子也不放過啊?”秦承辛抱起小孩,摸到小孩被凍得冰涼的臉,“他還是個孩子,怎麼能老是帶去打打殺殺的的地方?”
陳少思站在他倆面前,抱臂一笑,“誰說我們去打打殺殺了?我們隻不過是幹票保镖的活計罷了,你該不會以為我要去幹掉劍尊吧?”
秦承辛一噎,嘴硬道,“帶上馮晞和劍去劍城本身就已經意味着極度危險了吧?萬一路上有什麼……這孩子怎麼辦?”
“那行,你把他丢在路邊吧,反正死不了。”陳少思雙手一攤,轉身走開,“少個拖油瓶,我樂意之至。”
秦承辛給她幾句話噎得啞然,低頭看了看小孩,小孩也正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是純然和無辜。
他心裡一下就軟了,完全忘了這孩子還曾經偷襲過他,隻想着怎麼能把這麼小的孩子丢在路邊呢,這孩子甚至都不比路邊的狗尾巴草高出多少,随手丢了豈不是跟讓他去死沒什麼分别?
白露城裡生存艱難,這孩子活着實屬不易,就算陳少思他們不管,秦承辛也定是要管的。
他牽了小孩的手,蹲下身溫聲道:“别怕,我不會不管你的,你先跟着哥哥去一趟劍城,等事情結束了哥哥替你找一個好人家生活,好嗎?”
小孩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秦承辛覺得他甚至是一種無所謂的态度,就在他也覺得自己有點不尴不尬時,小孩輕聲對他說了句:“謝謝。”
秦承辛的心情頓時輕松起來了。
路過小鎮,時霜藍去買了輛馬車和兩匹馬,時霜藍和于皌騎着馬走在前面開路,陳少思把秦承辛踹到車前趕馬,自己和小孩一左一右在裡面坐着。
陳少思盯着小孩,小孩抱着腿坐在靠門的地方,把自己縮成一團,隻占了一片小小的空間,盡量減少存在感。
陳少思隻是看着他,沒有說話,乍一看像是對他很有興趣,但實際上眼裡的情緒都是冷冷淡淡的。
小孩盯着地闆看着好一會兒,感受到陳少思的視線一直正大光明落在他臉上,他從手臂裡擡起小臉。
陳少思對上他的眼神,故意瞥了一眼他被秦承辛傷到又被他包的亂七八糟的傷口,似笑非笑。
小孩沒回應她這不友好的嘲弄,低頭沉默片刻,才看着她輕聲解釋道:“我沒有惡意。”
“我知道你沒有惡意,如果你有的話,現在你是什麼樣就不好說了。”陳少思支着下巴,一雙弧度圓潤的眼睛微微彎起,“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想跟着我們,你是什麼人?還是什麼東西?你跟着我們是想得到什麼?”
小孩隻是看着她,沉默。
陳少思又笑,“如果你覺得,我看不出來你是什麼就不能把你怎樣的話就錯了,你最好讓我相信你是無害的,否則我會把你埋到地裡當花肥。”
小孩垂下眼睛,稚嫩的臉上表現出思索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不知道。”
陳少思不怒反笑,“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的還是裝的,真要用小孩兒的方式糊弄我嗎?”
小孩看着她,似乎非常想要他相信,極其認真地搖了搖頭,“你問的這些也是我想知道的,這就是我跟着你們的理由。”
陳少思看着他,沉默半晌,嗤一聲笑了。
“你倒是嘴硬。“縮小了的蛇骨從她背後隐隐約約探出蛇頭,緩慢從她肩頭滑下,貼地向着小孩蜿蜒而去。
陳少思晃晃手指,蛇骨沿着小孩的小腿危險地攀爬,“你再繼續騙我的話,我這次就不是卸你的手臂這麼簡單了。”
小孩一言不發看着蛇骨一路上行,纏住他的腰和腿,然後直起骨刺凸起的身體盯着他,是随時會進攻的姿态。
他盯着蛇骨的眼神表明他完全明白那東西有多麼危險,但他沒有動。
陳少思能通過蛇骨感覺到他緊繃的身體,肌肉中充滿的防備,但他卻強忍着沒有反抗,隻是再次看向陳少思,試圖取信于她,“我沒有對你撒謊,我在尋找我的來曆,我想得到更多線索而已。”
“更多線索?你為什麼認為我們這裡會有關于你的線索?”陳少思一動,蛇骨開始在小孩腰上收緊,“還是說你已經從我們得到了一些線索?我怎麼不記得我見過你?”
“你們渴了嗎?”秦承辛忽然掀開車門和簾子,往裡遞水和幹糧,“現在挺晚了,我們休整一下,停下來喝點水吃東西吧。”
還沒等他看到小孩的位置,陳少思一手接過他遞進來的水囊個幹糧塞給小孩,一手掏出一個包裹丢進秦承辛懷裡,兩步跳下車,“于皌剛才在鎮上給拖油瓶買的衣服,你給他換吧。”
秦承辛拿着包裹蹲在車門口,看看小孩,小孩縮在角落拿着幹糧,安靜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