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周氏最先沉不住氣,焦急地喚了聲:“姑母……”“唰!”水晶珠串磕在掌心,旋即被緊緊握住。
老夫人睜眼,眼神清明銳利,與她滿是皺紋的面容格格不入。
“既然已經得罪了容王,就先不要輕舉妄動,”老夫人緩緩坐直身子,輕輕歎了口氣,“看來容王果然心存芥蒂,如此我們更要小心行事了……”
蘇蘊珠不安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她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蘇蘊雪比她還漂亮,容王誤将蘇蘊雪認成了她,表現出來的不是喜愛或是滿意,反而有些被冒犯到的不虞。這般反應,容王要麼是不喜女色,要麼是依然對蘇家當年将皇後和恭敏親王逼得進退無所的事懷恨在心。
若是前者,娶妻娶德,蘇蘊珠自小被精心教養,詩書禮儀,言行規矩都到了無可指摘的地步,嫁過去她有信心能夠打動容王。怕就怕後者,容王若是始終以對待仇人的心對待她,那麼她就是使勁渾身解數也無濟于事了。
更何況,蘇蘊雪生得那麼美都無法打動容王殿下,更遑論美貌不如蘇蘊雪的她呢?
“祖母……”一向被長輩贊譽聰慧的蘇蘊珠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鎮定!”老夫人自然明白孫女的擔憂,“隻要你能嫁過去,就是上了皇家玉牒的親王正妻,縱然容王心中不喜,也不敢不給你體面尊重,現在要緊的還是盡快完婚,再拖下去,隻怕夜長夢多啊!”
繞來繞去,又回到了原點,誰不想盡快完婚呢,可如今宮裡和容王都不待見他們家啊。
蘇柏年向老夫人道:“母親,兒子會多派些人留意容王和宮中的動向,最好能打聽到容王下一次進宮是什麼時候,我們也好早些做準備。”
“嗯,”老夫人點頭,“绮蘭,”老夫人喚伯夫人周氏的閨名,“你抽空回趟娘家吧,給武昌侯夫人請個安,看看能不能和宮裡搭上話。”
周氏有些猶豫,踟蹰着沒有回老夫人的話。
武昌侯是先帝的母家,當年先帝為了擡舉蘇貴妃,欲将母家的女兒賜給貴妃的兄長,也就是老欽安伯為妻。蘇家祖上不過是個貧農,蘇貴妃進宮之前和兄長蘇大郎相依為命,給村裡的富戶種田,過着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日子。一日蘇家兄妹進城賣柴換取錢财,妹妹被微服出宮的先帝看中,帶入宮中封為貴人,蘇家富貴自此始。
傳聞蘇氏自幼就長的十分出挑,長大了更是花容月貌,世間罕見,進宮以後恩寵優渥,沒多久便被封為貴妃。先帝為了擡舉蘇家,先是授予蘇家兄長官職,後來又欲将母家武昌侯嫡女許配給蘇貴妃的兄長蘇大郎。
武昌侯雖為外戚,卻是世代公卿,其家族自大甯開國之始就已經存在,祖上出過幾個任能臣武将,在京城勳戚中的地位舉足輕重,是真正的豪門世家。
這樣的門第,自然看不上鄉下來的泥腿子,不欲允婚,卻也不敢拒絕先帝,索性将幼年喪父的三房嫡女,也就是如今的老夫人許給蘇家,雖是嫡女,卻不是侯府嫡支。
先帝當時并未說什麼,沒過多久卻下诏冊封蘇貴妃的兄長為欽安伯,世襲罔替。
按大甯例,太後和皇後的父兄方能受封爵位,如此破格之舉,引得滿朝嘩然。要知道,先帝的皇後沈氏當了三年多的皇後,其父才被封為誠意伯,而蘇氏入宮不到一年,先是無子被封貴妃,後又眷及母家,得了個世襲的伯爵,如何能不讓人側目。
可不管怎麼說,武昌候府三房和嫡支的梁子卻結下了,周氏在閨中時曾聽聞她的姑母是不情不願地嫁過去的,之後鮮少回娘家。
等到貴妃生下皇子,蘇家富貴以極,有資格角逐儲位時,有不少大臣陸陸續續投靠過去,貴妃倚仗皇恩,身在内廷卻能影響朝廷官員任免,如何不令人心動。
這其中就包括許婚之後被先帝逐漸冷落的武昌侯周家,周家再怎麼煊赫,也是靠皇恩吃飯的外戚,想要重獲帝寵,就不得不對一向瞧不起的蘇家低頭。而蘇家雖然有了皇子,到底根基淺薄,為了利用武昌候在京中的影響力,老夫人又開始與娘家人來往,更是為自己的兒子蘇柏年聘了出自嫡支的周家二房嫡女為妻。
可惜後來蘇家失勢,周家再次“審時度勢”斷了與蘇家的聯系,自今上登基以來,兩家除了必要的場合,都沒有私下走動過。
如今的武昌侯出自周家大房,是周氏父親的從兄,算起來周氏應該喚武昌侯夫人一聲伯母。武昌候夫人有了些年紀,鮮少出門,周氏又很少與大房的人往來,是以幾乎不曾與這位伯母說上話,老夫人這個安排着實難辦。
“母親,”周氏為難道,“不是媳婦不願意,隻是這幾年我都不怎麼回娘家了,這樣貿然上門去……還開口就想從侯夫人口中問出宮中的消息……不大可能啊!”
老夫人聞言笑道:“也不是非要你問出些什麼,侯府畢竟是你我的娘家,今時不同往日,容王回京,于我們就是希望,多回娘家走動走動,也是為了以後,隻是我身體不大好,武昌候夫人也不大出門,不然由我出面是最合适的。”
如今的武昌候夫人與老夫人同輩,老夫人去搭話,總比周氏這個晚輩要容易得多,隻是現在說這些的确為時太早。
周氏了然,應聲道:“是……”
“老夫人……”門外傳來一聲含笑的呼喊,聲音清脆且帶着幾分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