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學生都說,以往晚上從實驗室回來總覺得學校裡某些地方陰森森的,但現在卻完全沒有那種感覺了。
而今晚格外安靜。
宿舍區附近的小樹林裡,樹屋裡的雌鳥将羽翼下的雛鳥們互得更加嚴實了一點,原本竊竊私語的幽魂山精們也紛紛将腦袋縮回了樹影裡。
在樹叢最深處的幽暗之中,黑霧籠罩于地面,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漂浮其上。
“找我何事?”
謝必安和範無赦一個激靈,猛地回身,俯拜在地。
“鬼王大人。”
顧弛擺了擺手,“有話就說。”
他還趕着回去。
謝必安和範無赦對視一眼。
看來鬼王大人很适應人間的生活啊,居然能從他身上看出一種被打擾了睡眠的淡淡煩躁和想要回去的急切。
但實際上,顧弛對睡眠并沒有什麼要求。
他隻是想快點回去溪白身邊而已。
“鬼王大人。”謝必安上前一步,言簡意赅地把來意說了,“鬼牢之中,有厲鬼脫逃。”
顧弛揉着太陽穴的手指,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地府黃泉之下,并非隻有往生轉世一條途徑,陽世常說的十八層地獄,其實也是真實存在的。
而“鬼牢”,則是那些經過地獄折磨,償還了罪孽,卻仍舊沒有獲得轉世資格的魂魄所要去的地方。
名字雖聽着簡單。
但鬼魂在其中受的折磨,并不比在什麼拔舌地獄、無間地獄裡受的輕。
鬼牢是一間無光的小房子。
鬼魂在其中會被勾魂索綁縛四肢吊起,仿佛置身于虛空之中,沒有聲音,沒有光線,沒有任何可以觸碰之物,連搖晃鎖鍊發出一點聲響都做不到。
在鬼牢裡更是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多久才能贖清罪孽被放出去……
是一處宛如虛空的,沒有任何希望的地方。
如果不是殺孽深重的鬼,是不會被丢入鬼牢的。
而因此,在鬼牢之中的鬼,不少都會因為這樣的折磨而滋生出無限的恨意,陷入瘋狂。
“逃出來的是哪一個?”
兩個無常對視一眼,最終還是謝必安答複。
“回殿下,是……”謝必安神色緊了緊,将腦袋埋得更低,“是,無廂。”
直到此刻,從出現到現在都有些心不在焉,不時要回頭望幾眼不遠處的宿舍,好似急于歸家的大型犬一般的顧弛,終于認真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兩位屬下。
“無廂。”
謝必安神色一慌,和身旁的範無赦一同跪了下來。
“請殿下恕罪。”
猩紅的豎瞳輕輕閃爍了一下。
“也不能怪你們。”
“無廂逃出來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無廂是有名的一隻為禍人間的厲鬼,當年便是顧弛親手封印的它,将其鎮壓于鬼牢之下。
被顧弛擊敗之日,無廂曾放出誓言:若來日它逃出鬼牢,必狠狠報複顧弛。
謝必安和範無赦松了口氣,将前段時間鬼牢封印松動,無廂掙脫勾魂索陣,逃出地府的具體細節說了。
“行,我知道了。”顧弛道。
“殿下,您這邊還是得多加留意……”範無赦猶豫再三,還是提醒了一句。
顧弛冷哼了一聲,“我會怕他?”
“殿下自然是不怕,可您現在身邊,不是還多了一位……”
謝必安點到即止,目光悄悄觀察了一下顧弛的反應。
果不其然,顧弛的臉色凝肅了些許。
“行,我知道了。”
“那,屬下告退。”
謝必安剛欲離開,就聽顧弛開口說了句等等。
席卷而起的黑霧重新沉落,黑白無常保持着原來的動作。
“殿下請吩咐。”
紅瞳閃爍幾下,顧弛開口。
“如果這幾日溪白找你們問與我相關的事,注意一下說出來的話,别讓他懷疑我的身份。”
“……屬下明白。”
謝必安和範無赦急匆匆地又拜了拜,便化作兩股黑霧,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猩紅的豎瞳再度于安靜的寝室内浮現。
紅色化作星星點點散去,顧弛的眼睛又變成了人類的黑色圓瞳。
恰逢此刻,溪白嗚咛了一聲,翻了個身。
顧弛趕緊放輕動作,把人一接。
溪白的腦袋直接撞進了顧弛的胸肌裡。
偏他似乎還熟睡着,并未意識到夢裡的自己已經徹底翻了個身,從背對着顧弛,直接變成了撲入對方懷中。
顧弛眼中的光早已溫柔得無以複加,他低頭望着懷裡的人,擡起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戳了戳溪白因為睡姿,而在臉側堆起來的一小塊軟肉。
溪白唔了一聲,擡起手。
手指撓了撓臉蛋,又揮了揮。
腦袋枕在顧弛的胸膛上,溪白似乎是覺得很舒服,于是又挪騰了幾下,把臉往深處埋了埋。
此時此刻,什麼鬼牢,什麼無廂,什麼七七八八的,顧弛都不記得了。
他腦袋裡就剩一句話。
溪白真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