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家具城裡,溪白做完筆錄出來,找了個角落偷偷把寫好的黃紙狀文燒了。
拍了拍手上的紙灰末,溪白找到了在外頭等自己的顧弛。
“家具會在晚點送上門,我們先回學校吧。”溪白說。
顧弛語氣很淡地哦了一聲。
溪白将紙人鬼的經曆轉述給了顧弛。
紙人鬼本是一個剛畢業的男大學生,讀的工商管理,屬于萬金油但不好找工作的一類,恰逢那一年就業市場不景氣,他直到畢業前都還沒抓住一個工作機會。
在畢業的前一周,一家公司突然給他發來面試邀請,紙人鬼大喜過望,更沒想從面試到發錄用意向書更是極為順利。
他本以為自己轉運了,卻不想天上掉下來的不是餡餅,而是殺他的刀。
那家具城老闆本身笃信風水到有些瘋魔了,自己在家研究了許久什麼運财陣、轉運陣等等,最後竟然想走旁門左道,用邪陣發财。
逆向的運财陣屬火,不能用水克,隻能用金耗,用土洩。
而紙人鬼的八字就是金土命,所以被盯上了。
他先是高高興興地入職,但沒工作多久,就被通知要派去邊遠城市出差。
結果出行半途被人打暈,等再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被綁起來丢在了一個深坑裡,身旁還有一個和他模樣極其相似的,幾乎1:1的紙紮人。
以紙為困,封其七竅,永不可逃。
最後刻在他靈魂與記憶深處的,是無盡的火光,與皮肉焚盡的痛苦。
怨憎會,則煞氣生,紙人鬼的心态漸漸扭曲,成了惡鬼。
被壓在陣裡十幾年,趁近日陣法的封印松動,他便逃了出來。
就是沒等害人,便碰上了溪白,還有陪着溪白一起來的顧弛。
考慮到對方隻是個不清楚自己身有“極陽八字”的“普通人”,為了防止吓到顧弛,溪白隻挑選了紙人鬼生前的事情說。
溪白道:“隻是可憐那個被害的男生了。”
顧弛聽完,緩緩轉過頭,“你很在乎他嗎?”
溪白:“什麼?”
“我聽你說的話,你好像很在乎他。”
怎麼感覺顧弛的語氣好像很奇怪?
溪白眨了眨眼,剛想說什麼,一句話從旁而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請問剛剛的案件,是您這邊……”
溪白回頭。
說話的是一個帶着方框眼鏡,紮高馬尾的女記者,她旁邊跟着位扛鏡頭的攝像。
溪白轉過身,點了點頭。
“呃,是我。”
女記者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記者證。
“你好,我是北城衛視的新聞記者,剛剛收到了通知,請問一下您現在方便采訪嗎?”
溪白思考片刻,回頭道:“你想去旁邊等我嗎?”
剛剛他看顧弛的情緒不太對的樣子,好像又有點不高興,所以便問了一句。
卻不想顧弛隻是把臉扭了扭。
“我就在這。”
溪白噢了一聲,看記者:“那我們往旁邊挪一些吧。”
顧弛好像不太想入鏡的樣子。
女記者自然說好。
幾人換了個景位,天色已偏昏暗,于是便到了一棵樹下,借着路燈的光,按部就班地開始采訪。
而從始至終腳步不曾挪動一下的顧弛,此時正扭着脖子,眼睛眨也不眨。
盯着那邊對鏡頭侃侃而談的溪白,他心裡一陣酸溜溜的。
作為一隻鬼,顧弛的腦回路和溪白這個人類遠不相同。
地府作為人死後魂歸之地,每日踏過忘川河上的鬼魂何止千萬之數,有哭的,有笑的,有無比平靜的,也有極盡瘋狂的……
但這于地府鬼王而言,皆不重要。
因為數量太大了。
如果要為每一隻鬼的生平高興、傷感或是緬懷,那地府每日又哭又笑的,豈不成了精神病院?
因此,在溪白看來,自己對紙人鬼身死的感慨,隻是出于人道主義關懷的一句歎惋。
但在顧弛眼裡,卻是把紙人鬼當成了千萬隻鬼中的“特殊存在”。
所以,今天在家具城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讓顧弛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從他幫溪白驅散了紙人鬼的迷陣之後,在顧弛的視角裡,溪白就變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