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的滾動聲仍在耳旁喋喋不休,有些畸化的機械聲像是什麼扭曲的低語。
四周的光線在不知不覺之間已變得一片昏暗,家具城的頂層本是單向玻璃,但此時望去,玻璃之外沒有天空,隻有一片墨黑的霧。
單向電梯。
有進無出。
溪白彎腰捏了一把自己的腿肚子,發麻的感覺這才消退不少。
他重新找回四肢的知覺,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溪白摸了摸口袋。
今早出門的時候匆匆忙忙,忘記帶莊算給他的護身符了。
好不容易在心底用勇氣築起的矮牆,在這一刻變得有些晃蕩。
溪白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擔心。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抓緊時間行動。”
溪白低聲給自己打氣,又看了一眼那滾動的單向電梯。
要不還是逆行一下吧!
溪白猛地上前,正當他擡腿想要沖進那扶梯,反方向地往樓下跑的時候。
突然一陣劇烈的搖晃從地面傳來,本能讓溪白頓住了腳步,就見面前電梯的警示燈突然間紅光大作,腳底下看着本還算堅實的地面瞬間被蛛網狀的裂紋爬滿。
下一刻,石塊凹陷墜落,連帶着那一整節手扶梯,都一起落了下去。
手扶梯下方的空間,不是原本的家具城建築,而是一片與頭頂玻璃穹頂之外同樣的黑霧。
看似柔軟的霧氣,如同一隻深淵巨獸張開了大口一般,将墜落的扶梯吞吃得幹幹淨淨。
連一絲落地的聲響也沒有。
溪白聽見了自己喉嚨裡艱難而沉重的吞咽聲。
家具城整體規格是中空的圓環形,而此時環形中間的空間,都被黑霧所籠罩着。
空氣似乎也變得格外黏稠,像是有人往裡摻了灰塵和水,不知哪裡有光源,但依稀可見四周物體的輪廓。
溪白站在走道靠環形中間的那一邊,手扶着欄杆,但又和欄杆保持着一定距離。
他不想掉下去。
但不借力,發軟的雙腿又有些走不動路。
走道的外側,離中間更遠的那一邊,同樣有着許多招牌模糊的店面,一切都籠罩在黑霧之中。
溪白并不想靠近,他總覺得那邊會發生什麼。
隻是當他沿着道路内側,扶着欄杆繞了一圈之後,背脊冒出的無數冷汗,将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澆滅了。
不僅沒有其他的向下的出口——這一點溪白本身也沒抱什麼太大的期望——連剛剛送他上來的那個手扶梯墜落後留下的缺口,在現在也已經消失不見了。
換句話說,現在的溪白就站在一層不存在的樓層裡,沒有任何能夠通往其他方向的地方。
不論是往上,還是往下。
手機信号自然也是空白的,上面還多了個“×”,連一點希望都不給。
溪白突然想起自己前段時間在網上刷到的關于電梯夾層的科普帖,後背再一次被冷汗浸濕了。
關于電梯夾層的那個帖子是為了警示大衆,說有人乘電梯的時候門開了,走出去後才發現自己進了“不存在的樓層”,被活活關死在裡面。
但那個是建築學上的問題,而現在他遇到的卻是玄學,還要更難對付。
不行,絕不能坐以待斃。
溪白看了一眼欄杆外的黑霧,他深呼吸了一口氣。
霧中有一股淡淡的潮濕陰暗的濁氣,溪白蹙了蹙眉,最終還是下定決心。
轉過身。
溪白朝走道上那片霧蒙蒙的深處,走了過去。
溪白是橫穿而過的,可這一片霧蒙蒙的走道,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寬。
溪白從霧氣最濃厚的地方走了出來,雖然視野依然模糊,但是光漸強了一些,他可以看清楚自己面前的是一家店,店内擺放着許多東西,看不清具體的模樣。
隻是店鋪最裡面隐約透出來的兩站紅燭搖晃的火光,讓稍微陽間了一點的氣氛瞬間又陰間了回去。
旁邊的傳來一陣動靜,溪白看去,就看到霧蒙蒙一片的店門口,站着一個身影。
居然有人?
在這裡遇到人類的意外與驚喜讓溪白本能地追過去,但等腦回路跟上,意識到在這片區域遇到“同類”的概率有多小的那一刻,他人已經站在了那個身影面前。
一張森白的大臉猛地出現在眼前,把溪白吓得差點坐在了地上。
那臉上眼睛隻有一個黑色的方框,面頰塗着兩團紅色油彩,嘴唇更是慘白無色——這并不是什麼人類。
而是一隻紙人。
五官繪就鮮明,帶着點墨彩難以掩飾的浮誇手法,四肢紮得結實而齊全,身上的紙衣是古時的寬袍大袖,被店鋪内映出來的隐隐燭光映得鮮紅一片。
像是染了血一般,瘆人。
紙人盯着溪白看。
溪白也盯着紙人,随時準備奔逃。
但良久,雙方都隻是靜靜地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除了溪白額前多了一把冷汗。
還好,隻是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