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官府,雲恕正從正堂走來,看到我還有些驚訝:“您怎麼回來得這樣快?”
“事情問清,我也就回來了。”我開口問道,“張閑如何了?”
“屬下回來時,他正被人綁着往外拽,是何萬的人。”雲恕道,“現下他已被侍衛攙扶下去休息。”
“官府裡沒人?”我詫異,竟然能在他的侍衛眼下綁走張閑。
“全被調走了。”雲恕道,“屬下把人驅趕後,侍衛也才剛回來。他們挺生氣的,和那些人大打出手,屬下也沒攔着,打不死就行。”
我聽着這話,不知是笑還是如何,總之感覺挺奇特的。阿姐身邊的人都是這樣的嗎。
“如今他們在哪?”我問道。
“您就不必看了。”匡愚在雲恕開口之前回道,“屬下建議您先去瞧瞧張閑。”
這麼一提醒,我擡腳就向裡走。張閑好像料到我會來,我還未走到他處理官文處,他已朝外走。
他精氣神缺失,整個人很是憔悴。我有些驚訝,才這麼一會兒怎麼就成了這樣。他行禮:“謝大人救下官一命。”
“不必多禮。”我示意侍衛将他扶起,又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為何不與我說實話。”
他歎了口氣:“下官擔心影響富甯。如今富甯能發展至今,實屬不易。下官不希望百姓心中失望。”
“所以你打算一個人‘頂罪’?”我不解,“你不說我還是會知道。”
他沒回答此話,擡手請我向裡走。我無奈歎氣,走了進去。一踏入屋内,這裡藥味濃厚卻又十分隐蔽,我不由得皺眉,問道:“你怎麼病成這個樣子?”
張閑愣住,身旁的侍衛大驚,迅速就跪了下去:“求您救救大人!”
輪到我愣在原地,我看向張閑,他輕輕搖了搖頭,怎麼一個兩個都這樣。
“各位請起,你們大人的病還能治。”我開口道。
張閑驚喜出聲:“當真?大人您此話當真?”他立馬就要跪地行禮。
侍衛一看他這樣,就知道事情遠比自己想的嚴重,原先想起身的動作又跪了回去,呆呆地望着地面。
我立馬示意匡愚攔住張閑,我開口道:“你不必擔心,你不會死的。”
“好。”他顫抖着聲音不停地重複這個字。
“給你們大人沏杯茶。”我吩咐侍衛。他們立馬起身朝外走去,屋内瞬間就空曠很多。
我問道:“所以你等着我來富甯解決這件事後就死?”
他緩緩道:“是,下官知道自己活不久,所以這次能判刑他們已是出乎意料。原先以為隻能把他們關起來,沒曾想還能有這樣的收獲。”
“你不擔心侍衛知道後殺人?”我疑惑,“他們很在乎你。”
“這麼多年,下官被下毒多次,每一次他們都不知道。也因為這樣,他們才能冷靜地處理官府的命令。下官以為自己身子還好,直到運船到達富甯那日,下官被下藥後暈厥沒及時醒來,下官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張閑開口解釋。
“所以那些人是你調開的?”我問。張閑詫異擡頭:“大人您真的很聰明。”
“你在利用他們?”我又問。
這時張閑有了情緒起伏:“下官沒想着利用,這是讓他們有正經理由。”他看向匡愚和雲恕,“就像您的侍衛保護您一樣。”
我沒法反駁,沉默着看他。他又道:“何萬和陳裡這些年太過放肆,但下官不舍得百姓受苦,隻得為其兜底。”
“安排好了一切,怎麼還舍得死去。”我看着他,有些悲傷。
“就是因為安排好了一切,幸好您又來了富甯。所以才舍得走。”張閑很是灑脫,“若您不來,下官直接與何萬二人撕破臉,之後可能就是病死在了侍衛面前。如今您來了,下官能安靜地死去。”
匡愚和雲恕二人反應很大,還未聽他說完立馬轉身推門而出。我擡眸看向她們遠去的背影,收回視線開口道:“你不應該在她們面前說這樣的話。”
“所以下官也沒和自己的侍衛說。”張閑道。我盯着他,第一次在與人對話中不知如何作答。
“但你讓她們傷心了。”我開口。
張閑行了一禮以做道歉,他垂眸道:“這些年太過煎熬,即使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但樁樁件件為他二人隐瞞、庇護,時間太久,下官就看不清了。”
“綁走下官的那幾個侍衛,素日裡也常欺壓官府裡的人,和何萬他們一個性子。”張閑說完後頹唐地坐到了椅子上,沒再開口。
“他們沒打死。”我道,“留了他們一命,因為你還沒死。”張閑的雙眸顫了顫,但依舊沉默。
“就綁架官員一罪便能判他們。”我道,“你也知道他們恨你。”
“是。”張閑低聲開口,“他們和陳裡二人一樣,都恨下官。”
“你做得已經很好了。百姓如今好,富甯也好,我的幾位阿姐也好。你攔下的每一件事都沒做錯,你沒錯。你讓富甯的漁民、船商都過得很好,你遊走在陰謀中,這些年來,你做得已經很好。”
“下官……”他聽完我說的話,擡眸眼含淚珠,“但是下官就要死了。”
“我說過你不會死。”我開口。
“下官知道您是為了安慰侍衛的。”張閑道,“這麼些年,下官也終于有了機會懲治他二人。下官活夠了。”
我沒再安慰,又開口道:“縱使是你認為自己有錯,如今重病纏身,也該抵消了。”
他沒再開口,垂着頭沉默。侍衛這時也沖了回來,一進門就看到張閑這副模樣,他們把茶放好後,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也沒說話。
我看着他們主仆這樣,真是不知如何開口,亦沉默。
門外又有人來,我擡眸看去,是那條路上的守衛。他們走進屋,向我行禮後掃了一圈現下情況,依舊是冷靜開口:“大人,劫糧案尚未解決。”
張閑動了動身子,擡頭看向他們:“季大人來了,就能解決了。”他們抿着唇沒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