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裡靠的是情,無論何情。”我答道,“情意害人與否,要等塵埃落地,史書留名。”
“徽兒,我不希望你如此灑脫。”阿姐撇開視線。
“阿姐,你遠比我勇敢。”我拉過她的身子,“若你孤身一人,你早已站出抗天下之敵。如今多了支持,放心去做想做的事吧。”
“我如何不想,隻是,”阿姐說到這又停了下來。
“我并非勸阿姐。”我張開手心,輕聲念着我十八歲成年禮時,阿姐對我說的話,“未來掌握在自己手裡,女子頂天立地,就像天空一樣。”
我自顧自問道:“這是京城的傳統嗎?”
“不,”阿姐接話,淚光閃爍,“這是阿嫂的願望。”
“原來阿姐還記得。”我笑道。
“這才過去多久。”阿姐敲着我的腦袋,“你所說的我都明白了。”
“阿母阿父也不會反對。”我道,“她們是支持我們的,就看我們如何想了。京城如今這般,許是有意而為之,阿姐需早做打算。”
阿姐看着我許久沒回話,眼底的情緒讓我心中一顫,忽地她聲染泣音:“可你沒說後半句。”
我抿唇沒回話:“我不記得了。這樣多的事情,我隻記得這些。我又要祭祀,又要學棋,又要念書,又……”
“祝徽兒歲歲平安,年年如意。”阿姐一字一句道,聲音緩慢如流水,溫柔似微風。我想起風吹落葉聲,雨點寒石上。
我盯着阿姐的雙眸,突然想落淚。
“讓天地羞恥的是無謀。路窄則人力拓,天黑需點燈行。”我拉着阿姐的手,“阿姐你所選擇的不比我簡單。我為有你這樣的阿姐而得意一生。”
“徽兒,你是聰明的。”阿姐張開雙臂,我撲進阿姐懷裡,“你總是這樣的聰穎。”她摸着我的頭,輕歎道,“你說的我如何不懂呢。”
我開解道:“抛開一切的不隻是季府。我不想讓阿姐内心有負擔,阿姐若選好了便去做吧。這一切的開始,從那場賜婚起,在外人看來已是同一陣營,縱使二人形同陌路。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意外,隻是二人太過涼薄才沒讓人抓住把柄,如今也不盼能緣深,隻求二人平安。”阿姐一下一下地摸着我的發絲。
“當官,本就是九死一生。如何論生死,憑個人,看史書。”
“人從昂首走到蹒跚,越往前就越回首。阿姐,需不留遺憾。”我抱着阿姐不斷說着,“阿姐如此聰慧,結局又如何料不到。如今我們也無需做很多,阿嫂才是真正的樹敵萬千,直走在壁仞上。我們隻需跟在她的身後,或明或暗。阿嫂料事如神,至少要讓阿嫂知道我們不是她的敵人。”
“我曉得了。”阿姐道,“我一直都知道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是敵人。”
阿姐又和我聊了一會兒後才離開書房,釋懷道:“有時和徽兒談話總有種被神靈開導的頓悟感。”
我被逗笑:“都什麼時候了,阿姐還說大話。那是因為阿姐和我的想法一緻,遠比與我說的這般堅定。我不過是實話實話罷了。”
阿姐轉身離開書房,沒有回頭地向前走。我站在門前盯着阿姐的背影,思索良久。原是不打算和阿姐說我以後是會入官途的,我想這樣她會擔心。但阿姐需早做打算,我也需如此。我不願她受到蒙騙,與阿姐說後,阿姐也能為我鋪路。
她的身影消失在我視線裡,像雨入流水,能越走越遠。我想起阿姐問我的話:“入官途後的路會難走嗎?”
“不難,固定在一個地界。”我回道,“明暗參半。”阿姐聽完後沉默了片刻,
“你覺得阿兄會如何選。”
“堅定不移地站在阿嫂的陣營。”
送阿姐出書房時,我開口:“明日不宜遠行,宜破屋。明日我讓廚娘做藥膳,阿姐記得回來喝。”阿姐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時間過得很快,晃神間便來到了九月,距離阿嫂離京已将近四月,京城的暗流更為洶湧,大有得意之勢。
不知何日開始,竟有人拉幫結派站出大肆批判阿嫂所作所為,有寫詩寫文加以駁斥的,甚至有言阿嫂狀元入朝為官,并無多少詩文詞作,有愧其身份。
此言一出,京城密謀聲和吆喝聲驟然消失,幾近空城。不出三日,受罰十五人。一道聖旨召回了阿嫂。
九月二十二日,阿嫂回到京城,從拟旨落筆的第一瞬開始,從阿嫂馬車的簾子在臨元放下的那一刻起,京城衆多勢力或明或暗,或衆或寡全都消失不見,一切又回到了她還在京城時的穩定模樣。若非此段時日久待京城,許是會認為從未改變過。
與她離開時不同,到将軍府的僅柳尚書一人。我原以為至少有少許人,不曾想竟隻有一人。這便是支持阿嫂的那一方嗎。還好季府也站在了這一邊。
阿嫂回來後,支持勢力并未得意,依舊隐匿似有若無。反對勢力噤若寒蟬一聲不吭。阿嫂入宮述職,馬車經過之處,房屋震顫,大門緊閉,甚至大有求天拜地祈禱之人。
十月,将軍府血氣橫飛,京城愈加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