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成年禮這日我收到了很多禮品,其中包括那尊綠瓷和紙鸢。瓷瓶上綠釉如山中清泉,翠綠欲滴,又如綠林聳立,千山一碧。實在是美得不可方物。?
那紙鸢是個黑貓模樣,大而純黑,很是霸氣威武,和我當時見到的那隻傷而冷靜的黑貓不一樣。如今它應該過得很好了。我看着這貓想象阿兄仔仔細細地坐在軍營裡給我紮紙鸢,莫名有些想發笑。?
岱淵這時端來了墨和筆,阿姐開口:“你伸出手來。”
我不明所以,乖巧地伸出手,阿姐在我手背抹了藍,仔細端詳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手心。”我又将手心向上,阿姐拿起毛筆蘸了藍墨畫柳枝。
“屬于女子十八歲的成年禮。”阿姐道,“未來掌握在自己手裡,女子頂天立地,就像天空一樣。祝徽兒歲歲平安,年年如意。”
好别緻吸睛,又美好大方。
我開口問:“這是京城的傳統嗎?”
阿姐搖了搖頭:“這是阿嫂的願望。”
心中更是柔軟,我動了動雙手,一縷縷飄逸的柳枝仿佛迎風飄飛,賀祝吉祥。
除了阿姐和阿兄買的禮品外,府中還有一批禮品是位“姜夫人”送來的,卻以阿姐的名義。?
阿母拿着賀信淚光閃爍,那雙眼睛又回憶起了很久以前,阿姐看着那信也是眼露哀傷。我看向那信,有些發愣,字迹竟是阿嫂的。?
“蘭兒有心了。”阿母拿出帕子拭淚。?
原來禮品也是阿嫂送的。為何是姜夫人??
我視線看向阿母,她正垂眸傷心未看我,我又看向阿姐,她看着我似是在回想往事,雙眸未眨一次。?
“您認識這位姜夫人?”我開口問。?
“她是我好友。多年前病逝了。”阿母靠在阿姐身上答道。?
“她曾說我的孩子十八歲時她會親自贈禮,想來也過了十九年了。”阿母的聲音如她腦中的回憶般悠長。?
“她是阿嫂的母親?”我驚訝。阿母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我也沒多問,總歸是一件傷心事。?
收好禮品後,我來到祠堂,拿出賀信、綠瓷和紙鸢,我跪在軟墊上虔誠念着,岱淵在身旁搖着鈴铛,最後一個字念完,鈴铛聲仍在想着,我扶着岱淵的手起身,轉身卻空無一人。?
踏出門外,一位服繡槿花的夫人安靜地站在不遠處看着我溫柔地笑。?
我快步走了過去,行禮道:“夫人萬福。”?
“你都長這麼大了。”夫人牽着我的手,朝書房走去。?
“您見過我嗎?”我輕聲問道。?
“不曾。”夫人笑道,“我死時你還未出生。”?
我忽地心髒一緊,喘不過氣,緊緊抓着她的手不願松開。夫人輕輕拍了拍我,方才那股強烈的感傷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這般模樣讓我想起洞中的仙人,她揮手間便能撫平人的情緒。?
“您過得可好?”我問道。?
“嗯。”夫人答,“很好。”?
世上所有人對這句話都是謊話。?
我冒昧開口:“您方才說很好?”她聽出我的疑問,又扭頭看着我,接觸到她視線的那一刻,她眼裡的欣慰和滿意都被我看在眼裡,她笑道:“當然。我過得很好。”?
我笑着點了點頭:“望您能原諒我失禮。”?
“您不轉世嗎?”我問。?
“你怎知我并未轉世?興許已是來世呢?我舍不得所以又來了。”夫人道。?
“您眼裡的回憶雖久遠卻不足以到下一世。”我開口,“不過您過得很好,這就夠了。”?
“我不會騙你的。”夫人扭過頭繼續盯着前路,牽着我緩緩地向前走,“我與英兒有過一面之緣,當年我救了她,她送了我好些禮品,包括那個鈴铛。我無以為報,許諾她孩子成年時我會親自贈禮,可惜事與願違,我提前走了。”?
“您說阿母将那鈴铛送您了?”我訝異。夫人察覺到我不自覺提高的聲音,偏頭笑道:“怎麼這樣驚訝,你不是也有一個?”?
“這鈴是禮器,除非是重要的人否則不會相送。若真的送出,要親自再做一個呢,很是繁雜。”我解釋道。?
“是嗎?”夫人笑道,“她倒是一聲不吭。勞你替我謝過她了。”?
“這鈴铛是她族中的物品我知,但這樣重要的東西送人,她可會受罰?”夫人問道。?
“這鈴都是接過職位後從上一任古神手中接過,若送人便再做就是了。每一位都學過如何制作,隻是太過于繁複不願意嘗試。”我解釋道。?
“原先這鈴有送過人嗎?”夫人道。我點了點頭。她答道:“若是第一個我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我瞬間知曉她的意思,開口寬慰道:“您不必擔心。這不打緊。”?
“倒勞她辛苦了。她是個很好的人。”夫人道,“可惜不能常常陪着她。”?
我看向夫人,問道:“您還有多少時日?”?
“就明日。”夫人很是灑脫,“我待在這裡已經很久了。”?
“那趙大人……”我開口。?
“瑞兒啊,”夫人終于是停下了腳步,“她是個好孩子,順國有她是順國命好。”?
她和我說了很多有關阿嫂的政績,但并未提及一些挫折,語氣裡都是幸福和肯定。
看來是天地法則阻止夫人看到一些不好的場景。那這樣相府和季府的處境夫人應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