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往後翻了一頁,寫着“祭祀後,大家陷入一種低迷的空虛。并未吃丹藥的百姓來找我商讨對策。”我再次從書中擡頭。
“大人,您如何想?”
隋容輕輕笑道:“有了這七日,我便能扭轉這樣的局面。衆人并未丢棄禮法,依然留在血肉中。過不了幾日,大家亦會來找我商讨出路。”
大樹下,圍着好多百姓。
沉默了好久,微風中才有這麼一句問話:“大家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嗯……”回答的聲音拉得很長,像這苦難的七年,與隋容對抗的七年,沒有仙神護佑的七年,荒廢耕地的七年。
“我們做了很大很大的錯事。”他們開口,無數淚水澆灌幹枯的田地。
他們轉身盯着無邊的耕田,已經不是殘敗,而是新生。所有的耕地都已翻新,不隻是原來的部分田地種着糧食。春風吹拂,海水湧田,漣漪在他們心間不斷擴大,直至遍布全身。
“我們做了很大很大的錯事……”他們再次哭道,“很大很大的錯事。”而後一直哭一直哭,哭到身子随風飄蕩,哭到天地倒灌,哭得風調雨順,哭自己執迷不悟,哭隋容鞠躬盡瘁。
他們捏了捏手臂上的肉,看向還能活動的四肢,悲傷再次襲來,哭道:“沒有大人,我們已經死了。這副肉身是大人給予的。”
他們拖着腳步來到了官府,隋容早已站在府門迎接。衆人渾身一震,緩慢移動,淚水搭出一條長長的道路。
“大人。”他們跪在隋容面前,大哭出聲,沒能再說什麼。隋容看着大家,捂嘴亦是落淚,一時間隻剩風吹麥田的聲音。
哭是永遠哭不完的,人群中有人開口,悲切萬分:“我們錯了。”隋容聽到這句話,更是淚落千行,卻眨着眼仔細地一一看着衆人。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隋容聲音哽咽。
她身旁站着的未吃丹藥的人也落淚了,人群中有她們無論如何都勸不回的家人。此時亦是向她們請罪。
所有的委屈、苦難、罪孽、仇恨和敵對都化解在這一場地動天搖的大哭中,終于是官民一條心,妻夫一顆心了。
哭了好久,用淚水洗刷了蒙在心髒上的塵土,清洗了雙眼被丹藥蓋住的藥灰,也哭出了未來的出路,重現了虔誠的禮義。
衆人起身後,眨着紅腫的雙眼呆呆地問道:“那大人打算如何?”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當年懵懂地問着如何耕地的模樣。
隋容破涕為笑:“衆位如何想?”
“我們想着仙神不再現世定是我們其中有人做了什麼壞事。”他們道,“若隻是單純吃丹藥,但當時我們仍然上祭,仙神還是會出現。不知發生了什麼,後面便再也不見了。”
“你們也不知道?”隋容詫異,“還以為你們都心知肚明。”
“大人,”他們噘着嘴道,“我們并非聚在一起吃,隻是換了丹藥後回家吃。上祭也并非一起上祭。反正我們當中肯定有人幹了壞事,否則仙神這樣心軟,不會不管我們。”
“這時候懂得推卸責任了?”隋容道,“原先勸你們别信别吃,怎麼當時不說自己是個好人。”衆人垂眸不敢看她掃過的視線,無人回話。
“我看你們還是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隋容開口,“吃了藥的每個人都有錯,無論是大錯小錯。第一是不敬仙神,第二是浪費生命,第三是不顧親人,第四是不尊殿下。”而後又說了很多很多,将所有人的苦心和善心都講清說明。
他們聽着隋容的話,從原先的恍惚到後來的恍然大悟,頻頻點頭,正視自己的過錯。
“這些年,你們其中有不少幡然醒悟的,他們雖錯,但比你們要好上一些。你們吃到了現在,若真如你們所說的那樣,那仙神早就現身了。”隋容看着他們認真傾聽的模樣,語氣又軟了幾分,“不過現在也不說這些了,想想怎麼改變吧。”
“我們有錯固然要罰,但還是要揪出導緻仙神不願仙神的罪魁禍首。我覺得并沒有這樣簡單。”其中有人道,“大人,我懷疑是有人說了仙神的壞話。”
“你們除了不虔誠祭祀,還說仙神的壞話?”隋容詫異。
“不是我們……”人群騷動起來,密密麻麻如同蟲子移動的聲音傳出,“我們真的隻是吃丹藥,沒幹别的事。大人,您要相信我們,我們真的沒诋毀的仙神,真的隻是吃丹藥,然後不顧田地、不管祭祀……”聲音到最後越來越低,但是雙眼眨啊眨,盯着隋容想讓她看清楚眼中的誠摯和與做壞事的人劃清界限的決心。
隋容不知作何反應,視線轉了一圈,發現都是這樣的神情,搖頭淡淡道:“多少有些覺悟。”
“痛定思痛,我們定要揪出!”人群中又道。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裡念叨着話,似乎在确定人數,最後道:“大人,還有好些人沒來呢!”
隋容揚唇笑道:“很好。我也覺得這些人有問題。”立馬有人喊道:“不勞您費心,我去把他們抓來!”又有好些人應和道,“我也去,我也去!”似乎是急着邀功,一時間都快速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