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幾乎每半個月就會傳信。”我如實回答。
“本來情況都已經有所好轉，但不知是誰在百姓中煽風點火，說入了京城方能一勞永逸，引得大家都湧入京城。本來饑荒就搞得百姓人心惶惶，每日惴惴不安，所以這話就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如此一來，不僅百姓無地可住，無糧可吃，京中情況也飄搖不定。”大人歎着氣道，“現下大家都精神亢奮，不聽勸導。”
我聽着這話，實在詭異。
若是被利用，依照聖上的旨意和衆多官員的救災舉措，加上百姓隻是希望能吃上飯，睡個覺，不應該會是這樣的情況。
“大……”我張嘴又緊急閉上，“小姐，我覺得此事并非您想的那般簡單。”
她原本握着我的手一緊，立刻問道：“你有何見解？”
“現下天氣炎熱，請您到書房避暑再做讨論。”
“好。”大人立馬提速朝書房走去。
我扭頭看向墨霜：“我們去拿些冰塊。”她點點頭，跟着我拎了兩桶冰塊回去。
剛進書房，就看到大人彎腰撿起墨霜摔落在地的扇子，轉身問道：“怎的就把扇子扔地上了？”
墨霜迅速上前接過扇子：“當時太過震驚，沒注意。”
看到這個扇子，我才意識到，我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日未曾進入書房，每日都在廚房準備食物送去赈災。
“為何震驚？”大人有些疑惑，但是也沒多想，看着我道，“你先說說你是如何想的。”
“按您所說的，城外有房屋，也有吃食，已經能滿足流民最大的心願。況且聖上也已下旨，官員也都捐款捐糧，但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甚至橫沖直撞地湧入京城，太過于反常。”我定了定神，接着說，“流民不會用自己的命去賭一個虛無缥缈的誓言。”
“最先湧入京中的人有多少，您可有統計過？” 我問道。
大人想了想答道：“大概是城外的七之有一，許是兩百人。”
“如此說來，進城的并不多，待在原地等待救助的才是大部分。況且從城外到達衆多官員的府邸處，這樣的距離不算近，他們為何一意孤行？”我又提出了疑問。
“有人故意為之！”大人眼神一亮，“你說的對。這樣的災情加上如此的距離，不是真心想活下去的災民該有的反應。我們根據聖旨已經建造了能容納所有災民的房屋，也籌集了銀兩和食物，他們實在不必舍近求遠，隻因一句‘一勞永逸’。”
我點頭：“您是當局者迷，而旁觀者清。您太過于緊張災情，一心隻想盡快安頓好大家，所以沒能靜下心來思考這些異常。”
“進了京城，發現狀況不對，或是難以支撐抵達目的地，他們就會原路返回，而不是繼續前進。命，永遠是最重要的。六月時，湧入京城的流民在知道赈災實施後，都離開了京城，而此次這些人，無論怎樣都要向前走。除非是有誰和他們許下諾言，要他們到達約定地點後，給予豐厚的回報。”
“噌”的一下，大人就站了起來，像被點醒般驚道：“我明白了。‘逸’的不是現下的災情和性命，而是将來的前途和金錢。”
“他們重點去了哪裡，您清楚嗎？”我又問。
大人盯着我道：“大多聚集在官員的府邸外，其餘的都在街道等地。”
“這就是問題所在。天氣如此炎熱，他們不去避暑，糧食短缺，他們不去找食，反而聚集在官員府邸，暴露在炎炎烈日中。聖上也都下旨讓流民都到城外的建造地等待救助度過此次災荒，但他們依舊違抗聖旨，雖然聖上不會懲罰。”我神色一凜，“但這樣的情況，除非有人給了他們比聖旨更好的指引。”
“您不覺得很怪嗎？這麼多日，他們少吃少喝，卻依舊精神亢奮，不聽勸阻。”我越說，大人的神色就越嚴肅。
“你懷疑有人暗地裡救助他們，就是為了讓他們搗亂？”大人語氣冷漠。
“是。”我點頭，“不然這樣的天氣，這樣的身體狀态，他們如何能堅持這麼多日。”
“可城内也設有米鋪，他們也都去領了糧。”大人又道。
“他們穿着如何？”我問了一個稍顯突兀的問題。
大人仔細描述後，我嗤笑一聲，道：“做戲做足罷了，他們不是真心求助。”
“此話怎講？”
我察覺到大人的疑惑，認真道：“我見過真正的流民。”
“問題已經很明了了。”大人疲憊地扶着額道，“有人慫恿假扮流民，企圖讓災情更為複雜難測。而這些人不僅未受到災情影響，還會在京城過得很滋潤。”
“嗯嗯！”我點頭認同，“您可以去查他們聚集的府邸，以及這些府邸是否有仇人或是和誰有過節。”
大人陷入沉思，似乎在腦海中尋找我所說的那些信息。
不一會兒，她擡頭盯着我，眼神裡是得出答案的不确定。
我稍微搖頭：“難以定論。此事還需您去調查。且不明真相的百姓已經受到幹擾，認為既然有人能進城，那或許可以賭上一次。現如今入城的流民越來越多，還請您能妥善安置他們。”
大人點點頭：“你放心，我會安排好。”
她又道：“雖然城内也有米鋪糧鋪，但那些人想引得流民不斷冒險入城，絕非隻是想讓災情變得複雜。”不知她想到了什麼，面色愈加冷峻。
在大人思考的同時，我們也沒閑着，将她所需的物品備好放在院中。
等我們再次返回書房，大人起身走到我面前，握着我的手鄭重道：“清泠，你真的幫了我很多。”
我回握大人的手，拍了拍道：“能幫您是我的福氣。”
“雖是如此，在徹底解決此次災情前，你們都不要出府。”大人叮囑我和墨霜。
看她向外走去，我突然想起一個地方，開口叫住她：“城外可還有地？”
大人轉身道：“你有何想法？”
“幽山。”
大人彎唇笑道：“哦？”
“無災之地，避難之所。”大人笑容所蘊含的意思我看懂了，我亦笑道，“現下天氣炎熱，可先去此處避暑納涼。”
“哈哈哈哈哈……”大人朗聲笑道，“你真的很有想法，也很好。真的非常感謝你能來季府。”
這樣的一句話讓我怔在原地，好像逆流而上走過時間長河，回到了最初見到大人的那日。
我看向大人的眼睛，正色道：“您多保重，别太累着。”
她不由失笑道：“好，勞你費心了。”
半月後，城内那些假扮流民的人就已消失，所有入城的流民也都得到救助。
天氣依舊炎熱，一連過了幾月，将近十月中旬氣溫才有所下降。
直到十二月，這次饑荒在多方幫助下才完全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