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亦是一片哀戚。
墨霜在門前等着我。
一見到我,立馬迎了上來,在我身旁無聲地陪着我進府。
我靜靜地走在府中,她也沒說話,一直帶着我來到我的寝屋。
我實在覺着沉默不太好,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就悄悄地看了她一眼。
她梳着上雙髻,頭戴銀簪、水墨絨花簪,系着霜色飄帶,一身銀魚白紋月裙,手腕上是福壽紋手鍊和鈴铛手串。
我看着她一直為我收拾東西,熟練又很平靜,感覺她身上有種令人身心平穩的氣息。
“墨霜……”我躊躇地開口。
她停下動作,偏過頭看着我,眼神裡傳來莫大的安慰,她輕聲道:“你放心吧,這一切還有我。”
我心忽地就定了下來,落淚道:“好。”
休息了幾日,這幾日府中隻有侍女侍衛,季老夫人不在府上,老将軍也不在,季二小姐不在,季大人也不在,連大人的夫君都不在府上。
好奇怪,大家都去哪了。
整座府幾乎都空了。
我還是一如往常地在府内閑逛,了解這裡的布局和建造。
季府有很多的畫和瓷器,也有很多房間用來擱置這些寶物。
府上一片純白,是落雪外的喪儀。
我心髒又是一陣鈍痛,身子搖晃以緻于要倒地,快速在周圍掃了一眼,找尋能支撐我的東西,視線轉了一圈,擡腳就朝着左手那棵樹走去,手一靠在樹幹上,整個人迅速摔了下去,倒在樹底下大口呼吸。
我在樹下躺了很久,就這樣放空思緒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看着天空。
雪緩緩降落,我伸手去接,可還未掉到手心,就被樹枝擋住了。
我心中猛地一跳,視線僵直地朝樹葉移去。
“嘩——”我立馬起身,身上的落雪就摔在了地上。
一個箭步我迅速奔去觸碰樹幹,這個熟悉的觸感,熟悉的紋理。我淚水迅速蓄滿,奔湧而下。
我搖晃着又後退了兩步,擡頭仔仔細細地看着這棵樹。
“嗚嗚嗚——”我捂着嘴卻還是哭出了聲,越哭越悲,越悲越痛。
這是一棵梨樹,一棵高大的梨樹。
我任由哭聲在府中飄蕩,放肆地宣洩自己的哀傷。
我好想她,她那麼好。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扭頭看去,是墨霜踏雪而來。
她沒拉着我進屋,站在我身旁,同我擡頭看這棵樹,聲音輕柔:“這棵樹很漂亮,是一棵很健康、很正直的樹。”
聲音輕輕的,慢慢消解我身上的悲傷。
我擦掉眼淚,伸出手:“走,我們回屋。”
她這才扭頭看我:“好。”
進屋後,我去沏了茶,斟好後才坐在她對面道:“怎的府上隻有你們,不見夫人?”
“都回族裡了,去處理趙大人和季将軍的後事。”
我低低垂眸,又是一悲,喝了口茶才道:“節哀。”
她站起身,坐到我身邊:“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我說,不要悶着。今年的守歲,身邊人就不同了。大人的薨逝是順國最為痛心的事,但我希望你先好好照顧自己,好嗎?”
我指尖一顫,放下茶杯扭頭看她:“嗯,我都知道。”
“走吧,我帶你去見府上其他人。”她牽着我的手起身,手上傳來的暖意令我愣神。
沒去寝屋,墨霜帶着我來了廚房。
我有些不解。
“快到午膳時間了。”墨霜道。
哦,太悲傷讓我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一進門,就看到有四人正圍在一起讨論得熱火朝天。
四人皆梳雙丫髻,手戴鈴铛手串。
“清泠來了。”墨霜聲音上揚,透着些許欣喜。
她們迅速轉身,立馬圍了過來,拉着我的手道:“你喜歡吃什麼?我們做給你吃。喜歡糕點還是羹湯?葷素喜歡什麼?”
她們拉着我問這問那,關切的語氣讓我心間一暖。
“你們先别急,待我和她介紹一下。”墨霜走上前來,将我拉出包圍,“可别吓到她了。”
“哎呀!我們都忘了。”她們放開我,不好意思道。
墨霜順着她們的話依次介紹了她們。
我一一記下:
竹筱,着水芙色齊腰襦裙,系銀杏紋飾發帶。
竹星,着水芙色齊腰襦裙,系柿果紋飾發帶。
望月,着水芙色齊腰襦裙,系檵木紋飾發帶。
白榆,着葭灰色月宮仙女玉兔紋裙,系玉兔紋飾發帶。
竹筱親昵地抱着我:“本來還想着做完午膳後才去找你,誰知墨霜竟提前告知了。”
我掐了掐她的臉:“我不來你們又怎麼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呢?”
她笑道:“也是哦。”
用過午膳後,我們四個坐在屋子裡聊天。
我才知,原來季大人是商人,時常不再府上,有時去個三兩天,有時會離上好幾月。
“那府上的老夫人和老将軍呢?平常都在府上嗎?”我問道。
“老夫人一直在府上住着,老将軍原先是住……”墨霜頓了頓,“将軍府。”
我假裝沒聽到。
墨霜繼續道:“後來季将軍封了鎮國将軍,老将軍就回到季府上住。”
“二小姐也一直在府上住着,她姐兄三人原先都住在一起,雖聚少離多,但後來季将軍才去的将軍府。”墨霜又道,“府上的當家夫人是季優季夫人,她夫君是方景衡方大人。夫人元定十八年成婚,如今也才第四年。”
我仔仔細細地聽着,打眼一瞧,發現她三人也在仔細地聽着。
我被三人豎起耳朵認真聽話的模樣逗樂,不禁笑道:“怎的你三人也聽得這樣認真?莫非以前沒了解過?”
“你啊,有所不知,我們也是幾月前剛來的季府。”望月答道。
“哦?”我有些好奇,“原以為你們和墨霜一樣。”
“白榆是一樣的。”竹星賣了個關子,“我們雖是半年前來的季府,但并未去照顧夫人,而是打掃各個院落。”
她這才和我說了兩個月前的那件事。
我聽完後,有些愣住:“原來如此。所以你們從那以後才去近身照顧夫人。”
三人點點頭。
“那日的情形還真是有些危急。”我又不禁贊歎道,“竹筱,你的勇氣和膽識都很出色。”
她一愣:“我又如何以膽識相稱,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夫人這般好的人,又為何瞞她。她問什麼,我便答什麼好了。”
其餘四人悶聲笑道,她擡眸看了看,臉色通紅。
“你們不許再笑了。”她撲到那幾人的身上,捂着她們的嘴。
我看着一團和氣的場面,也是會心一笑,心中的苦悶消散了很多。
就這樣又過了半月,府上一直是我們幾人管理。
“夫人很放心你。”墨霜答道,“她叮囑我,在這段時間内,務必讓我和你一同管理府内事務。”
我的疑惑更深了:“方大人呢?怎得從未見過他,這府中事務他從不過問?”
“嗯。”墨霜點點頭,“四月後就不見蹤影,也不知去哪了。不過府上的事務從來都是夫人管。他的意見向來隻是備選。”
我了然于胸,又有些擔心:“可我從未如此管過,有些害怕。”
“這有何害怕的,還有我呢。”墨霜笑道,“若不是你在,我一個人管理也很驚慌。”
“再如何,還有竹筱她們呢。我們能做到的。”墨霜聲調輕松,“季府人員往來很少,很是清閑,幾乎沒有外人來訪。”
她的這一句話讓我想起小姐說的将軍府,原來季府也是這樣嗎?看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我以後也不能見元容了。我又想到。
“上次熱鬧時還是季将軍娶親。” 她擡頭看着天,聲音充滿回憶,語調悠長。
我也擡頭看去,那日的場景又出現在我腦裡,陰陽兩隔,恍若隔世。
墨霜輕飄飄的聲音随着風聲飄灑,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心中亦有悲楚。
“下大雪了。”墨霜的聲音響起,“夫人應該不會那麼早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