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定二十二年十一月五日,大軍捷報送至京城。
滿城歡喜。朝中卻是莫名的低迷。
沒想到這次戰役結束得如此早,竟是能在年底前回來。
按照以往返京時日來說,應是二十四日左右抵京。
“清泠。”我躺在床上,開口叫她,“你過來一下。”
她迅速推門而入,像是早已準備。
“欸,小姐。”聲音強裝鎮定,眼睛緊張地向我的帕子看去,手裡還端着一盆水。
“又怕我咳血?”我強撐身子坐起,“沒事,我的身子還好。”
“您每次都說您身體好!可……”她才說了不到兩句話,眼淚就簌簌地落。
“好了,不說這個了。”我遞過帕子,“将軍要回京了,你覺得京中百姓如何?”
“定是高興!”提起将軍,清泠像是有了底氣,情緒都高上幾分,和我說在百姓嘴裡聽到的贊賞将軍的話,說每次将軍回京,百姓都會到城門迎接。她也和我說了關于話本和說書等事情的順利進行。
我看着清泠,想起之前我也歡喜地盼他回京,可回京并非都對他有利。
百姓越是高興,戰役越是順利,他也就越危險。如今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否希望他回京了。
“那你認為朝中如何?”我接着問道。
她眸裡歡喜的情緒迅速湮滅,好似瞬間失去色彩。整個人像是衰敗的梅花。
原來情緒起伏如此明顯,今後我要更為注意,不能讓清泠擔心。
“清泠不知。”她眼眸低垂,沉默片刻,說了這麼一句。
“你也認為不喜?”我看着她的情緒變化便知她定是能看出的。
話畢,她擡起頭,正和我的視線撞上。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道:“是。”
我心底一歎,她還是意識到了。朝中之事我從未和她提起,她向來不知府中情況。
“我本不想瞞你,但我要為你今後打算。”我扶着清泠的手坐好,“将軍在朝堂上被視為異黨。這次回京,朝中定是口誅筆伐,将軍府實在危險。我身子雖好,但不能長久任職,之後便不當此官了。”
她聽着我的話,淚水默默地落:“小姐您這是要趕我走?”她跪倒在地,“我若走,沒人幫您了。”
“我不願你受苦。”我将她扶起,“你無需因情意而留在我的身邊,你還有你的将來。今後将軍府并非如今這般了,之後的路會越來越困難。”
“我從未認為跟着小姐是受苦,隻怨自己不能更多地保護小姐,讓小姐受苦。”她聲淚俱下,“小姐您說這話就是折煞清泠了。府中形勢不好,我陪您走下去,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扭頭不再看清泠,怕被她發現端倪,拍了拍她的手,不再說話。
“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心裡反複念着這句話,倒是有幾分期待與解脫。
“好,你将太醫請來。”目前清泠最擔心的就是我的身子,這個心結需要解開。
太醫請來後,我讓清泠退出房門,我有些話想對太醫說。她眼眶紅紅地看我,但還是掩上了門。
“許太醫,我身子如何。”太醫診脈後,我詢問道。
他有些躊躇,像是斟酌着用詞。
“您無需如此,隻說明事實便好。”
“您身子受損過重,數病累加,加之毒素未清,大概還剩半年時日。”太醫跪地禀告。
“半年?”我心底一震,沒想到隻剩半年,“可有他人知道?”
“不曾。”
“那便有勞許太醫了。”太醫起身後,我叮囑他這麼一句話,“也希望您不必将實情告知我的侍女。”
“是。萬望趙大人切勿過于悲喜,實在傷身。”
直到太醫退出房門,我都還未緩過神來。原以為自己還剩幾年時日,不承想還剩短短半年。不過等過了年,也許一切就會好些。
“清泠。”話音剛落,清泠便推門而入。不過這次臉上不再是焦急,倒是染上了幾分歡欣,想來是太醫的話起了效果。
我看到她這副模樣,收起情緒。
“小姐,您有什麼吩咐盡管說,我一一辦置好。小姐你呀,隻需好好養病便是。”她的眸子裡閃着亮,整個人鮮活了起來。
“好。”我看着她,微笑回應,“現在肯信我了?”
“嗯!”她重重點頭。
從這以後清泠心情越來越好,許多事情都不用我費心。府上的事情我隻需提點兩句,其他都是清泠去處理,确實做到了讓我好好養病。
清泠真好,可惜不能長久陪她。
十一月十二日,清泠攙着我在院子裡散步。
“你老是讓我躺着,我這身子都要躺廢了。”我對着清泠笑道。
“小姐你呀,定是長命!”清泠小心地攙扶着我,聲音洪亮地回答。
“夫人!”
“夫人!”
這時傳來了門丁的呼喊,聽起來很是欣喜。
“怎麼了?清泠你去看看。”片刻後,清泠亦是滿面驚喜地回來,手裡是一隻信鴿。
“是雲裳送來的!”
雲裳便是我安排在凝良縣收集大軍消息的侍女。雲裳雖略有身手,但我并未安排她去危險的地方,隻在一家客棧做背後東家。如今得知她傳來消息,我心中不由得泛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