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定二十一年十一月五日,西北戰事已定,捷報已于半月前寄回京城。
“将軍!将軍!”
“夫人來信了!”
我剛走到軍帳,就聽到小将士的呼喊。這讓我不禁有些詫異,畢竟将軍與夫人成婚兩年以來,接觸不多,看起來感情不深,如今竟是寄來了信。
我轉身叫住将士:“信給我吧。”正好我也要和将軍商量返京事宜。
十一月的西北天寒地凍。掀開軍帳,帳子内燒了不少炭火,減緩了身上的寒意。
擡眼望去,将軍正在擦拭一隻精美細緻的玉簪子。
“将軍,夫人來信了。”我出聲叫了将軍一聲。
他先是一愣,然後迅速将簪子放下:“夫人來信了?!”疾步上前,卻是等不及我将信遞給他。
他急忙打開,動作有些顫抖,似是失魂,邊打開信邊喃喃自語:“我沒想到她會回信,我沒想到她會回信。”
我低頭靜候在帳邊。
許久,聽到将軍叫我:“梁行!我們明日就返回京城!”聲音止不住地顫抖。我擡起頭,看到他雙眼含淚。
“讓衆将士準備,我們明日返京。”将軍又說了一遍。
看到将軍這副模樣,我心裡一驚,莫不是夫人出事了?“将軍,夫人她……”
“我才知她如今卧病在床,竟是沒一人告知我。如今戰事已平,我要回京照顧她。”他快步向帳門走去,想要親自和将士下令。
“将軍,不可!”我急忙制止他,語氣嚴肅,“戰事雖已結束,但還有事情需要處理。而且雖已過去半月,但将士的體力還未完全恢複,如今急忙趕回京城,許是不妥。”
将軍腳步猛地一頓:“是了,我太過于着急,沒考慮周全。”
他轉身回到原先的位置,失落地坐下,拿起那隻玉簪子,又放下,又拿起,又放下。來來回回,不斷重複。
“可她身體不好,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啊,梁行!”将軍悲怆欲泣。
“我和她妻夫一場,聚少離多。看了她的信,我才知她的情意,我不想再有遺憾。如今大緻的事務我都已處理完畢,其餘的你留下和李越處理,我明日先行回京。”
“末将留下就是想和将軍商量返京事宜。”我單膝跪地,雙手抱拳。
“無需和我行禮。”将軍将我扶起,“說說你的打算。”
“半月前,戰事平息,同時捷報送回京城。依聖令,需等捷報送至京城、将士休息得當後,大軍方可返京。”我将可行方案與将軍說明,“但若有要事,主将與一副将需先進京面聖,遂可處理自身事務。如今捷報應已達宮中,加之夫人身子欠佳,末将可随您先行回京。”
“且古原一役需與聖上解釋。”我擡起頭,盯着将軍的眼睛,說出這句話。将軍眼神稍有黯淡,點點頭。
“他一人可否應對?”将軍仍有些擔心。
“剩餘事務不多,主要是讓将士們修整,李越一人足矣。若您一人回京,不符規定,恐引起聖上猜疑。”我看出将軍的擔憂,解釋道,“且留您獨自回京,實在危險。”
“好。你将李越找來,我親自與他說明情況。”
“是,末将領命。”
我帶着李越回來的時候,将軍依舊在撫摸着那支簪子。動作依舊輕柔,但面色凝重。
“将軍,李副将已至。”
李越順着我的話跪地行禮:“将軍,您找末将何事?”
将軍似乎有些出神,像是沒聽到,我再次出聲提醒:“将軍,李副将已至。”
“好。”他放下簪子,收起發散的情緒,扶起李越,将情況和他說明。
他并沒有過大的情緒起伏,隻是客觀陳述原因,倒是将軍一貫的作風。
因為情況屬實,一切都按聖令,加上夫人抱病在床,于情于理,将軍都可提前回京,且回京也合情合理。
“大約五日後末将帶領将士返京。”李越說明返京時間。
“好。京城見。”将軍拍拍他的肩。
元定二十一年十一月六日,我随将軍回京。
本想帶幾個士兵随行,保護将軍。卻反被斥責一番:“留下便是讓他們修養,帶他們跟着提前回去算什麼。就算有危險也無需搭上旁人。”
将軍真的思妻心切了,馬騎得飛快,一路無任何言語,隻是不停、不停地趕路。
半月的路程,我們隻在第七日就到達了距離京城六十裡的凝良縣。
我本想勸将軍休息一下,畢竟京城就在前面了。但我側頭望去,将軍眼神清亮、滿是希冀,縱使是飛馳的駿馬和濺起的黃塵都不能模糊絲毫。
我便知這是勸不成了,但他卻是停了下來。
“你且等我一會兒,我去換身幹淨的衣裳。”将軍倒是有幾分扭捏。
他走向一家客棧,和店家說了幾句,就走進了一間房間,不多時,将軍就換好了衣裳。
将軍素日常穿暗色,一來是打仗若是受傷,便沒那麼觸目驚心;二來是将軍性子沉默,暗色倒成了他最愛的顔色。
如今卻是換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袍,腰系玉帶,帶上卻挂着一個稍顯突兀的暗紫色香囊。天氣寒冷,長袍外是一件深藍色的刺繡大氅。
這身布料極好,光澤柔和、典雅貴氣,像是京城産物,倒是衣擺處用銀白色絲線繡着的幾朵梅花有些歪歪扭扭,像是不善織工之人所繡。發型雖簡單打理過,倒顯得更清冷似谪仙。
第一次看到将軍如此穿着,若非那淡漠的表情依舊如初,我都要以為換人了。
此時我才想起來,将軍今年不過二十二歲。
“梁行,我這身如何?”将軍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