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流壓低聲音:“我們來談談第二章。”
“啊,現在嗎,是不是,嗯,不太合适?”一提到這件事,他就沒什麼情緒了,不由自主地扭捏起來。
“我現在很嚴肅,你給我認真點,别用撒嬌一樣的口氣。”
“知、知道了。”
“頭低下來,聽我說。”
敏郎依言垂首,漂亮的眼睛看起來聽得全神貫注。若是從他的視角看去,就能看見玉流一開一合的嘴唇。
“好,嗯。”半阖的右眼微擡,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審視的凝望。啊,京城礙眼的人好像更多了。
在章囚發現前,他先收眼,嗯嗯地點頭。
“……京城不比崇州,到處都是探子,平時做事說話注意點,謹言慎行,尤其是在外侯官面前,記住了嗎?”
一心兩用,玉流說一句他答一句,好像真的聽進去了。
不過什麼都比不上與之相對的。
“那、那我可以提我的要求嗎?”
“可以,等我回來。”
“好吧。”敏郎很想趁機抱一抱,擁有和占據都是要給别人看的。
手才貼上腰側,玉流就推了出去,她沒允許:“大晚上的,一堆外人在,像什麼樣子。我才說了注意點。”
敏郎失望但不死心,咬着唇楚楚可憐:“不可以嗎?”
“說了不可以,”玉流沒心軟,拇指按在他的嘴角,指腹在他幹枯起皮的唇瓣上磨了磨,揩去血痂,“别咬了,回去喝點水。”
“好吧。”
“外侯官會帶你們去我府上,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自己先收拾,餓了找飯吃,困了找床睡。帶着那兩個孩子留在那裡,看着點他們,還有……”
“阿玉,”章囚出聲打斷,“得快點了。”
雖然不知何意,但也能聽出事态之緊急,玉流言止于此:“就先這樣。”
“哦……啊,等等!”敏郎想到了什麼,拉住她的手,緊接着從随身背着的包袱裡抽出一卷文書,遞給她。
“什麼東西?”
“呃,柳大人讓我帶的,好像是,嗯,柳大人寫的結案陳詞?”
“結案陳詞?”
“嗯。”
柳吾善寫這個做什麼,玉流翻開,一目十行,眉心都要擰出皺紋了。他居然寫了這麼多廢話?算了,拿了再說。
章囚催得急,玉流随便指了個跟過來的外侯官:“你,把他們帶到我的住處。”
章囚素來穩重内斂,就算聽見玉流說出不符合她性子的話來,外侯官長官也神情從容,在這三人身上來回打量。
因為是玉流帶回來的人,故而探究的目光并未深入。
兩個孩子,還有一位——他在被玉流稱為敏郎的少年身上停頓得尤為長了些。
其實說少年并不太合适,身量算得上青年,臉卻看起來很小,配上他出挑的眉眼,像是世外清溪邊純粹又熱烈的小樹,不似他們這等人的污濁。
玉流喜歡這一挂的?怪不得……
章囚在心裡自嘲笑笑,孤身一人久了,總是會做些不切實際的美夢。幸虧隻是做夢,還能夠收場。
他替玉流安排道:“你留下幫他們安置好,玉大人府上沒下人。”
“是,大人。”
“囚哥,走吧。”玉流把白馬留下了,奔波了一路,它也該休息了。她拍拍外侯官,牽走了他的馬。
“大人辛苦。”
目送兩位大人遠去後,來領路的外侯官很客氣地走向他們:“三位,請随我往這邊走。”
敏郎按在唇角,輕輕壓了壓。對于章囚不清不楚的示好,他怎麼聽着這麼不舒服呢?
心裡不情不願,面上不動如山。
“那、那有勞這位侯官大人。”他也客客氣氣地道謝。
玉流披着一身風塵,巡夜的打更人梆梆梆敲了三聲,子時了啊。
她朝四周望去,袖口在呼呼的風中猶如飛鳥展羽。着灰的素衣外,連日勞累而倦怠的神經未能察覺出與她接踵而過的詭谲暗流。
玉流揚眉:“你找我回來的時機倒是巧,到底出了什麼事?”
章囚:“我暫時不能說。”
玉流單刀直入:“那行,正好我有事和你談。”
在玉流說下去前,章囚阻止她:“先别說,我暫時也不能聽。”
不能說還不能聽,玉流終是察覺到了不對。她的臉色凝重起來:“有多糟?”
“很糟。”
玉流有膽子有手段,算是天不怕地不怕,隻是這次……章囚冷峻的臉朝向她,似乎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最後卻隻是克制地提醒:“玉流,等會兒少說話。”
“什麼?”
章囚讓她朝前看。
眼前的街路越來越寬,周圍的屋舍早已換成了點燈的紅磚牆,等等,這條路是去……
“這個時辰進宮,”玉流難掩眼中的震驚,“我要去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