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的小二應聲,端出湯與餅,放在敏郎面前:“請慢用。”
人來了,玉流收回視線,拿起陶碗,吹去浮在壁上的細沙,倒下茶水。
原來同行的還有一位書生打扮的中年人,就坐在離他們最近的那張四方桌子旁,那條龇牙的獵犬乖乖地趴在他的腳邊,呼噜噜地吐着氣。
玉流沒吱聲。這裡離崇州不算遠,來來往往人馬很多,地痞惡霸配書生,常見。
隻是敏郎悄悄移了一下凳子。
他的斜後面,不是人。
玉流問:“你怕狗?”
敏郎:“有點。”
玉流看着他快擠到桌邊的薄背:“要不我和你換換?”
敏郎:“沒關系,這樣,嗯……”
他猶豫了一下:“那我能不能,再離您近一點?”
玉流:“……”她記得得寸進尺可不是好話啊。
“讓讓,讓讓!”光頭走了過來,隔斷了敏郎和獵犬之間的空隙,也打斷了玉流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應該很會來事,拿了小二遞來的茶壺,打着笑臉給書生斟茶倒水:“管家,這個時辰了,要是還沒——”
書生豎起手指,示意他閉嘴:“人多眼雜。”
光頭立即會意,點頭哈腰:“您說得是。”
書生:“知道就坐下吧。”
“好嘞。”他拖拉出凳子,就坐在了玉流和敏郎的身後。
兩人說話聲不大,也說得克制客氣,但這方圓幾裡,小二在簾子後偷懶,這會兒除了他們一群,剩下的也隻有玉流和敏郎二人。
這人多指的誰,不言自明。
玉流輕嗤,倒茶喝茶,順便再欣賞一下隔壁的美人吃東西。
敏郎很有坐相,腰背挺得筆直,也很有吃相,喝湯都沒有聲音,砸吧嘴都沒有。
最後一口餅下肚,敏郎眼神飄忽:“您能不能,别這麼看着我。”
帶着點哀求的語氣。
“吼,”玉流笑他,“這時候臉紅了。”
敏郎低眉:“您不能、不能這麼小氣,剛才不讓我看。現在,有人呢,誰、誰都不認識。”
“你還挺有要求的。”
“嗯。”他摸上有點紅的耳廓。又不是什麼人都配知曉他倆關系的。
玉流還想說點什麼,她的白馬叫了聲。聞聲看去,馬兒似乎受了什麼刺激,在來回踏着馬蹄。
她撐着下巴,眼睛平看,旁邊的矮木好像有些歪斜……
就這樣看了良久,她問:“吃完了嗎?”
“嗯。”敏郎喝完了最後一口湯。
“那走吧。”
玉流站起來,地方太窄,朝着後頭的光頭道:“您也讓讓?”
光頭在書生的示意下,踩着凳腿子往旁邊移着,鼠眼黏在他們身上來回轉,似乎是聽出了兩人的關系,啐了一口。
“兩個沒骨頭的小白臉。”
玉流冷冷一看,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權當他放屁。
“小二,結賬。”
離開前,她在那位儒雅的中年書生身上短暫地看了看,然後——
被發現了。
在書生飽含深意的微笑中,玉流淡定地移開眼。
不知又趕了多久的路,擡頭已是入夜時分。
黑如墨的天穹下,隔着一段路就是一片枯樹的荒蕪郊野上,夜風卷起地上的草團,滾過幾個來回。
玉流聽聲辯位,拉住餘光不知在看何處的敏郎。
“停下。”
“大——”
“噓。”
不遠處搖晃的草堆中,跳出一隻野兔。
“嗯,沒事了。”
“那個,我有事。”
“怎麼了?”
敏郎有點難堪:“湯喝多了,想、想解手。”
“去吧,”玉流理解,“記得别走太遠。”
“可、可……”一想到玉流靈敏的聽覺,他的臉就要燒起來,“我……”
“我會堵住耳朵。”玉流很貼心,保護他的自尊。
敏郎揪着手指頭:“……謝謝大人。”
玉流真的堵住了耳朵,手指都快沒知覺了,人還沒回來。
怎麼這麼久啊,都沒聲音了。
玉流看着他的馬:“你主人呢?”
馬兒:“……咴兒?”
白問,玉流扭頭:“敏郎,敏郎?”
除了蟲鳴,遙遠的天邊隻剩下她自己的回音,在曠野格外悠揚。
玉流臉色微變,翻身下馬。冷靜地察看四周後,抓上劍柄,朝着方才敏郎消失的方位,沉聲道:“滾出來。”
沒有回應。
“哈,”玉流冷笑,“再不出來,别逼我動手。”
“啪啪啪”,有人鼓着掌,從幽黑的枯木林中走出。
“你這小白臉挺有本事的,比你的小兔爺強,就是太狂了,動不動手,應該是由我們說了算。”
玉流摸着劍,不急着動手了。
“原來是你們。”
來的這三人正是在鋪子中有過一面之緣的大漢。打頭陣的這位,還是那時嘴了他們的光頭。
在他身後,敏郎正被人勒着,用刀架在脖子上。
身下嘛,還好,褲子穿得好好的。
玉流放心了,再去看這熟悉的場景,不禁感慨:“看來你真的很容易被用來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