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太守府時,正趕上午食。
在院子裡一邊吃飯一邊來回兜圈的楊淮月終于見着了人,堆起笑臉大聲招呼:“玉大人回來了呀。”
玉流朝着楊淮月點點頭,她是來找謝遙知的。可不知怎的,這位夫人的目光,是不是太灼熱了?
她同端着碗擡頭的謝遙知換了個眼神:“怎麼一回事?”
謝遙知眨眼:“聽聽不就知道了。”
楊淮月一無所覺,很是熱情:“大人渴了嗎,要喝茶嗎?”
玉流:“不必麻煩了,夫人吃飯吧。”
“我們才開始吃嘞,那什麼,”楊淮月已經回到飯桌邊,伸腳就去踢旁邊的柳吾善,“老柳有事情想請教一下大人,是不是呀!”
楊淮月這一腳踢得狠,柳吾善吃痛,真的是,想聽怎麼不自己問!但他也隻敢心裡說說,迫于夫人的眼神威逼,拍着後腦勺,哈哈道:“那個,玉大人,城門外那兩位,是不長眼惹怒了大人?”
城門?
原來是這件事,玉流覺得好笑:“你說那兩個死人。”
柳吾善小聲噓噓:“是門神。”
門神,真門神,倒挂在城門下鬼見了都吓得不敢近崇州。
因為玉流給那兩位刀客劃了嘴巴,一邊一道裂口,長長的半月弧劃拉到顴骨下,面相慘烈,再加上被馬拖着削平了一半的腦袋,腦漿流下來,跟沒死透活回來的腐屍一樣,靠近城門口的老百姓都吓慘了。
這一大早上,不知多少人見到過這位女侯官騎馬拖着兩具屍體穿過半座城,又不知多少人來告狀要他們去看看。柳吾善和盧主簿都不想去,楊淮月倒是想,柳吾善不讓,三人就決定抽簽。
盧主簿倒黴透頂,抽中了,去城門下看了一眼,回來就病倒了,白着臉躲在房間裡不肯出來,說是想吐。
那怪不得少了一位,不過這幾個老東西當了這麼久的官兒,阈值這麼低?這種話玉流不會說出來,她沉吟片刻,開始說毫無歉意的道歉。
“是我沖動了。這二人自己撞上來說想殺我,我又不知道他們是哪家的,索性殺了直接挂到城門上去。一傳十,十傳百,總會有人來給他們收屍的。”
她随口說着:“要不是我趕着去找慕容鸠,他們該生生受這傷的。不過這樣也行,下地獄的時候讓别的鬼看看,下輩子,管好自己的嘴巴。”
柳吾善頓時睜大眼睛,惹不起惹不起,他還是好好吃飯吧。
楊淮月則給她豎起大拇指,衷心地佩服:“大人,那我給您添飯?唉,敏郎呢?”
“牽馬回馬舍了。”還替她攬了洗馬的活兒。她看白馬沒有不願意的意思,就同意了。
玉流說罷,又道:“夫人,替敏郎盛一碗吧,我就先不吃了。”
楊淮月:“啊,大人是嫌棄我手藝了?”
玉流笑着擺頭:“不是,飯後施刑,不利消食。”
看楊淮月不明白,謝遙知吃下嘴裡的一口,貼心解釋:“夫人,她要去審問犯人,您莫忙了。”玉流不會想讓太守府的人摻和的。
楊淮月看了一眼柳吾善,他神色如常,便道:“這樣啊,那我先去給敏郎盛飯吧。”
楊淮月去了東廚,這院子裡就隻有她,謝遙知和一個隻顧着悶頭吃飯的柳吾善。
玉流也沒管這位柳大人,看着謝遙知。
“臉皮這麼厚,初來乍到就蹭上飯了?”
“夫人好客。”
“行,人呢?”
“丢進地牢了。”
“哪邊走?”
“面前衙門大門進去左手邊,一直走,有道小門。”
“這麼熟?”
“問過路。我陪你?”
玉流還未回應,埋頭苦吃的柳吾善瘋狂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對不住,飯卡進喉嚨了,咳咳咳……”
這恰好的節點讓玉流的眼裡浮現了很淺的一層笑,她道:“不用了,這畢竟是官府,你就和……”
她淡然地瞄了一眼快咳出肺來的柳吾善:“和柳大人慢慢吃。”
“嗯咔咳咳咳咳咳。”
柳吾善氣胸一跳,更加猛烈地咳嗽起來。老天爺作證,這回是真的嗆到了,舉着袖子捂住臉,另一隻手趕忙去撥開噴出來的米粒。
盛好飯出來的楊淮月不知柳吾善怎麼就成這樣了,隻覺得丢臉,放下碗,邊給他拍背邊唠叨:“多大歲數的人了,飯都吃不好?”
玉流笑着已走到門口,迎面差點同敏郎撞個滿懷。
“你怎麼站在前門這兒?”馬舍在後面,他來吃飯,應該走的後門。
敏郎低着頭,水迹還未幹的手指按在被頭發擦過的下巴上,小聲道:“那個,我猜大人應該要去看那位,所以我……”
“先别說這個,血和土擦幹淨了?”
“嗯,血不多,它又很聽話,也很配合。”
“行,所以你特地在這兒等我?”
“嗯,進去了怕被那位公子……”
敏郎越說越小聲,玉流聽明白了,給他補上了最後幾個字——說閑話。
玉流咧開嘴角:“等我做什麼?”
“我随大人去吧。”敏郎擡起頭,很是認真。
“你還要吃飯的吧,為了你的胃口,就别跟來了。”
“我不怕,我給大人遞刀子。”
玉流感到意外:“這麼有覺悟啊,那走吧。”
過了許久,吃飯吃到一半的楊淮月:“唉,敏郎呢,馬舍那麼點大的地方都會迷路?”
楊淮月這麼一說,謝遙知反應過來,啪地放下碗。迷路,迷什麼路,迷路到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