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不能。
那送花的人呢?
她會願意留下嗎?
大概是不願的,敏郎失落地垂下頭。
忽的,輕快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敏郎下意識以為自己幻聽了。直到熟悉的黑蹄停在眼前,熟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坐上來。”
看他沒反應,玉流拍拍身後的位置,又說了一遍:“上來。”
以為自己被抛棄的小狗懵懵地擡頭,滿臉的不可置信:“大人怎麼回來了?”
“我踢了你一腳,又騎了你的馬,再讓你走路回去的話,是我過分了。”畢竟他明面上是太守府的人,若隻有她自己回去,保不準柳吾善不會問東問西。
“不、不會過分。”敏郎否認了她的話,卻又順着她的話摸向先前被踹到的部位。在腰側,越摸越麻。
敏郎羞赧地躲開她的視線:“真的要一起嗎?”
玉流盯着他,好像那些新進的外侯官被她訓的時候也是這副樣子。她有這麼吓人嗎,至于這麼害怕嗎?
她俯身,耐心道:“小郎君,或許你不知道,我給的機會,從不會有第二次。”
“啊,好,好的。”似乎是聽出了玉流不是在捉弄他,敏郎紅着臉,飛快地撲了上去,然後手忙腳亂地轉身,坐得端端正正。
“大人,我好了。”
眼前是一片藍黑上的後頸,玉流默了一瞬,點點敏郎寬厚的背:“你坐前頭,我坐哪兒?”
敏郎被點得一機靈,說話越來越輕:“大人不是坐後面……嗎?”
“那我把缰繩給你?”
“呃……好?不、不好。”敏郎揣摩着玉流的臉色變化,立刻否決。
玉流卷了卷缰繩:“那你還不下來。你個子比我高,我坐後面能看見什麼?想讓我把你帶進溝裡嗎?”
“啊,哦。”敏郎想起了玉流拍的地方,的确是在她身後,這才意識到自己會錯了意。噌地下去,重新翻身坐到後面。
他是比玉流高,垂下眼睛就能看見她頭頂的發旋,一個,兩個,藏在梳好的發中。
很近的姿勢,也很危險。
敏郎覺得他應該往後挪一點。
可玉流騎得太快了,好不容易離遠了點,又被颠簸地靠近她,差點撞上她的背。
又一下觸碰,敏郎有些急了,剛想開口解釋他不是這麼輕浮的人,遇上一個劇烈的急轉。
玉流沒放慢速度,她先走了一趟,熟悉了路的變化。拐過彎兒的一刹,玉流伸手将歪斜的人扶正。
“你不是會騎馬嗎?”
敏郎現在是從頭到腳都披着霞光的粉了。
“那、那個,我,”敏郎僵硬地咽了一口唾沫,支支吾吾,“我沒和别人一起騎過。”
“就這樣?”
“……還有,大人騎得太快了,我有點怕。”敏郎說完,整個人都低下去。
“哈哈哈哈,”玉流大笑,“小郎君還得多見見世面。”
“我怕假貨被謝遙知弄死,所以得趕緊回去,你要是怕就抓緊我。”
雙手從虛浮變為緊緊地環抱。這個比玉流高大的柔弱小郎君并不恥于展露他的膽怯。
隻是玉流信嗎?
他的一舉一動都不在玉流的預計内,他好像真的在害怕。
先前碰一碰都會紅臉的人此刻大着膽子抱着她,将被風吹亂得絨亂的腦袋藏在她的背後,悶悶的,鼓起勇氣說話。
“大、大人,如果可以,我們往裡面一些可好?”
“畢竟,山下是水溝。雖然現在是枯水期……”後面的話被吹散了,或者他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知怎的,這讓玉流想起了柳吾善和慕容鸠的話。慕容鸠證實了柳吾善說的是真的。
敏郎的爺爺死于水難。
這是觸景生情了?
這小郎君的心腸還不夠硬呢。
沒關系,以後有的是機會曆練,就看他抓不抓得住了。
“駕——”玉流扯動缰繩,将馬頭往裡側移了移,跑在了陰影裡,順着坡道一路往下。
馬兒跑得越來越快,耳邊已經是呼呼的風聲,玉流全神貫注,沒能發覺身後的人微微擡起了頭。
這是他的馬,敏郎眸色變得深黑,像無涯山下深不見底的黑水,他抱着還不是他的人。
其實他不必擔憂,玉流很會騎馬,又穩又快,不會有事。隻是她的許多舉止都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樣簡單。
玉流多疑,按照計劃,他故意漏了點破綻,所以她一定已經從慕容鸠那裡知道了一點無關緊要的。
有慕容鸠這種中立的正派兜底,她會信一部分。
另一部分,得看他自己了。
是了,她大概已經在玩他了,之前的以劍喻人,是她在提醒他。讓他想想,他要順着她的話送點給她嗎,也不是不行,總比謝遙知橫插一腳強。
不過在送之前,他要先讨點什麼回來。
敏郎悄然貼上玉流,将臉搭在她的發間。就這樣光明正大地,貪婪地,呼吸着她的氣息。
像是深山掩埋的一塊冰冷黑石,遇見了識貨的琢玉人,流出内裡無暇的玉,和灼熱的欲。
山間的風呼嘯,似乎能帶走人間的一切旖旎,雜念和眷戀。
癡鬼不是,癡鬼是大地上張牙舞爪的婆娑黑影。
癡鬼輕浮,偏執,又深情。
他垂眼,黑沉的眼眸如細碎的星子閃爍,分出點心神算着馬兒跑過山路的幅度,借着身體被動的起伏,側過臉,唇瓣若有若無地擦過她的耳畔。
三年未見,從前的小姑娘真的長大了。現在的時機很好,真的很好。
他無聲開口:“師妹,我做夢都想這麼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