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破曉時出門,正午時分才回家,到家時何秋花在後院翻地,晏興茂坐在堂屋裡,拿着晏小魚姐弟倆昨日用剩下的篾條在編籮筐。
看到他兩回來,晏興茂臉上露出笑意:“東西都買齊了?”
“買齊了。”晏小魚點點頭,從背簍裡掏出柴刀,“爹,你試試趁不趁手。”
晏興茂閑不住,這兩日已經給家裡編了好幾個小物件了。晏小魚知道他心思重,生怕自己成為家人的負擔,所以不僅不反對他幹活兒,還會盡量為他提供便宜,畢竟心情放松了,身子才好得快。
兩人說話的功夫,聽到動靜的何秋花也過來了。
一家四口一起清點今日買的東西,何秋花看着那堆東西既歡喜又心疼。
“怎、怎麼買,這些肉,今日做一頓、半斤就夠了呢。”
晏興茂沒說話,但也面露憂色。
晏小魚一邊收拾,一邊回話:“你和爹的身子都虧空得厲害,得好生補補,我和阿姐也得補補,不然夏收吃不消。”
晏興茂夫妻兩聽着前面那句還不當回事,聽到後面那句,便再無異議了。
“也是,你、你阿奶都說,你兩夏收會傷、傷身子,是得提前補補。”何秋花想到這裡,越發擔心了,“要麼娘還是、還是同你們一起下地吧?做、做飯時再回來也成。”
晏興茂也連連點頭:“爹一個人在家不妨事,讓你娘同你們一道兒下地吧?”
晏小魚沒想到他們又提起這茬兒了,何秋花眼巴巴地看着,他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沒拒絕。
“那娘就上午、下午各抽半個時辰出來割稻子吧,家裡的活計也不輕松,莫逞強累着自個兒了。”
兒子心疼她,何秋花心裡熨帖,歡歡喜喜地答應了:“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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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東西歸置好,也到下午了。
何秋花去何嬸家接客,晏小魚去竈房做飯,晏小月默默地過去幫他打下手。
晏興茂在餘氏醫館治腿那幾日,晏小魚每日往鎮上跑,除了去照看晏興茂,也是為了打探情況。他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但尉石縣這地界有些什麼吃食,百姓愛吃什麼,還是得提前了解一下,做廚子的哪兒能不知道食客的口味。
尉石縣多是山地,許是因為山中濕氣重,百姓口味略重,偏好鮮香麻辣的吃食,村裡人買不起鐵鍋,用陶罐做水煮菜都愛放點辣子。
朝廷前些年出了一位善農事的大官,而今吃的紅薯、辣椒都是他折騰出來的,紅薯起初在西南邊境的軍田裡試種,沛陽府因為挨着邊境,是最早一批拿到薯種的;辣椒他們分到種子晚一些,但和原先就有的花椒一樣,十分受歡迎,如今各家各戶都會種些。
調味料齊全,正好便宜晏小魚這個廚子了。
光說不練假把式,今日宴客,正好試一試他做的飯菜合不合這裡人的口味。
晏小魚準備做四葷四素八道菜,包括一道芋艿紅燒肉、一道肉沫豆腐、一道蔥香焗鲈魚、一道魚頭豆腐湯,并幾樣時鮮小菜,主食就用紅薯粟米飯。
鐵鍋炒菜,今日新買的陶罐和小爐子用來蒸飯,原先那隻陶罐往後專門用來給晏興茂熬藥。
晏小魚囑咐他阿姐将新買的陶罐洗幹淨,用小爐子燒一罐開水,他自己取了襜衣穿上,也着手備菜。
夏日炎熱,涼拌菜吃着清爽開胃,晏小魚準備做一道野苋菜拌黃瓜。涼菜做好後放上一會兒更入味,晏小魚将它放在第一道。
先将昨日從晏家扒來的蔥、姜、蒜、辣椒切好備用,接着将野苋菜燙一下,黃瓜拍碎後改刀切塊,兩樣菜裝到一個大湯碗裡,倒入蒜末、姜絲、花椒和辣椒碎,淋上熱油,再倒入醋和醬汁,翻拌均勻,這道菜便大功告成了。
黃瓜和野苋菜的清香混着花椒、辣椒的辛辣味,讓人聞着便胃口大開。
涼菜做完了,接下來便是今日的重頭菜——蔥香焗鲈魚和芋艿紅燒肉。
鲈魚清洗幹淨,剖去内髒,魚肉切成均勻的條狀,加油鹽醬料腌上,腌魚的功夫正好騰出手來做芋艿紅燒肉。
五花肉洗淨切塊,泡除血水後控幹水分,貼着鍋底放入燒熱的鐵鍋中,小火慢煎,待油滲出後再用筷子翻面,直到表面微微焦黃。中間要保持小火,讓油分被逼出來,并鎖住裡肉的肉汁。接着放入冰糖,用小火翻炒片刻後,倒入醬油、蔥姜片,大火煸炒上色後,加入半鍋熱水和一大勺料酒轉小火慢炖,放入香料、辣椒,肉炖到五六成熟時,再将去了皮的芋頭放進去一起焖煮。
待鍋裡的湯汁被芋艿和紅燒肉吸收個七七八八,加入少許鹽調味收汁,便可出鍋了。
剛盛好的紅燒肉狀如琥珀,泛着油潤的光澤,顫顫巍巍地在碗裡晃動,一股濃烈的肉香味撲面而來,坐在竈前燒火的晏小月不自覺地看直了眼。
晏小魚得意地笑了笑,用幹淨的小碗将紅燒肉和芋頭各夾出來一塊:“阿姐替我嘗嘗鹹淡。”
晏小月老實地接過他手裡的碗筷,先夾起紅燒肉嘗了嘗,接着眼睛一亮,一臉滿足地吃完後,又迫不及待地嘗芋頭。
晏家算村裡為數不多的富戶,平日裡再苛刻,逢年過節,晏小月也能吃上兩塊肉,在她眼裡,肉總是好吃的,可記憶力那麼多頓肉的滋味加起來,也趕不上今日這一塊。肉做得好吃便罷了,後頭那塊芋艿竟然也不比肉的滋味兒差!
筷子上剩下的小半塊芋艿,晏小月吃得格外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