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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案發三十天前/葷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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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雙山縣的胡同,就像粗笨女人織的毛衣,十分不整齊,七扭八歪,裡出外進,還有着格外緊密的紋路,房梁壓着房梁,大門擠着大門,廁所靠着廁所,隔壁老王放個屁,這邊都聽得清清楚楚,藏不住閑言碎語和家長裡短。

順着胡同走到盡頭,便是小雙山礦泉水廠的幾排職工家屬樓。

樓房是很破舊的磚樓,牆磚被曆史的塵埃包了漿,呈現出油潤的褐色光澤,牆面參差,有的磚已經殘敗掉渣,露出裡面新鮮豔麗的紅,遠遠望去,像燒傷過後未痊愈的皮膚。

姜暮家是東側第一棟,磚樓東側搭了一個用高粱篾片編制的棚子,庇護着裡面橫七豎八的十幾台二八自行車,篾片也有年頭了,像被腌漬過的臘肉皮。

車棚外有一棵一米粗的大柳樹,柳樹倒是年年綠年年新的,到了傍晚,穿着大褲衩大拖鞋的大爺們便激情澎湃地躲在樹蔭裡下象棋。

大柳樹對面就是家屬樓的正門了,門是由幾塊破膠合闆拼成的,職工們出門時會習慣性踢一腳,踢壞了就補一塊,被雨水泡爛了也補一塊,于是顔色有的泛紅,有的發黃。門把手用一根粗制彈簧和一根自行車輪胎裁制成的皮筋拽着。

門外放着一排喜鵲紋的木質舊沙發,盡管早已被雨水腐蝕斷了一條腿,但仍然是女人們的最佳乘涼工具。

她們有的打毛衣,有的刷鞋,有的洗衣服,到了下午就集體來這裡歇涼,專為的是打牙撂嘴,說閑散悶。

尤其孩子們放學前的這會兒,正是過了午飯許久,距離晚飯又還早,是她們一天中最舒适的時間,于是三三兩兩聚在那裡,仿佛整個縣城的私房秘事都已被她們拿捏了,個個自信且神采飛揚。

這裡的風情舊,物件舊,人也舊,那種陳舊是透進骨子裡的,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一代代遺傳着、因循着、固守着,像被世界遺棄在角落裡的一塊裹腳布,經過百年的風化、沉積、變遷尚并不足以完全銷蝕掉它的腐朽。

這裡,連空氣似乎都永遠充斥着衣櫥裡因潮濕而長了黴菌的氣味。

姜暮很害怕被那種熱情的寒暄裹挾的感覺,她快步順着牆根低頭往前走,想要沖破眼前那窒息的包圍圈。

但事總與願違。

“哎呦,該做飯了,老姜家的孩子都放學回來了。”女人被太陽曬得又軟又散的身體被意志強行拉起。

姜暮面皮薄,有禮貌地道了聲“阿姨好”便要逃竄上樓。

女人卻撂下活兒一把拉過她的手,上下打量她,“哎呦,怎麼熱成這樣?這都什麼節氣了還穿這身校服呢。”

姜暮不肯回答,臉上的疹子頓時漲得通紅。

另外一個則感歎說,“這可真是個好孩子,剛放學就回家寫作業,我們家那兩頭驢,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尥蹶子呢。”

女人們的抱怨聲,突然被樓上“叮叮咣咣”的摔東西聲打斷,幾個住的遠的女人被吓了一跳。

了解内情的女人便指着樓上小聲嘀咕,“這是又打了?”

姜暮順着她的指尖擡頭看樓上,隻看到陽台上男人女人五顔六色的内衣内褲在風中飛揚。

旁邊的女人搖着麻竹騰花的扇子,說,“三天兩頭就打一次。”

另外一個新來的笑得春風和煦,讓過話頭跟姜暮說,“這姑娘可真俊,等你長大了給我做兒媳婦可行不?”

姜暮的面皮要被血液撐破似的紅透了,她埋下頭,什麼也不說,隻是捉急要走。

李奶奶拍開那女人的大胖手,說,“你别不害臊,人家可是個有出息的,咱們這小縣城裡這些毛頭小子誰也配不上。”

她又拉回姜暮,老花鏡掉到鼻尖上,仍仰頭端詳她,“你回來路上沒看到你李艦叔叔的車?”

姜暮渾身一顫,急忙搖頭,“沒看到。”

她抽回手,迅速繞過她們,鑽進門洞前那扇彈簧栓木門裡頭去了。

樓道裡的涼氣瞬間鑽進毛孔,令她頭皮發麻。

李奶奶納悶,“我兒從市裡回來,這個點兒應該到家了,今兒怎麼……”

旁邊女人很有眼力勁地安慰說,“我下午還看到李廠長的車停在學校附近,這會兒李廠長說不準是被什麼别的事絆住腳了,廠長可是個大忙人。”

又有人說:“還不是為了廠裡的發展,我們的礦泉水質量這麼好,他們别的省卻非要搞個什麼保護措施,不讓賣我們的水,這段時間多虧了李廠長,我們的水才能往外省賣。”

又一個插話,道:“是啊,以後銷量高了,那我們的工資又能提一提了。”

“不止提工資呢,福利待遇也要好,說是這個暑假要給子弟中學投資一個水泥操場呢,李廠長去學校恐怕就是為了這件事,出差剛回來就馬不停蹄去了呢。”

“李廠長又要辛苦經營廠子,又要為子弟們費心,李奶奶,你養了一個優秀的兒子……您不知道,這兩年趕上下崗潮流,小雙山縣也有好多人沒了工作,隻有我們廠的職工有福氣……”

身後彈簧門自動關上,外面生機勃勃的場景随着門合上的瞬間被樓道裡的昏暗擠壓成了一道明亮的線,女人們的恭維聲和谄媚動作被切割、被壓縮,隻看得見滿頭白發的李奶奶,努力端坐着,伸手夠着頭頂,往頭發上抹油。

姜暮快步上樓。

……

剛彎過二樓的扶手,便聽見三樓傳來的打罵聲,“别的同學都能憋住,你他媽的下面有缺陷?”

“遺傳你的基因,腎功能不好。”回答諷刺而戲谑。

“啪——”劈頭一耳光,人撞在餐桌上,發出碗筷叮咣落地後稀裡嘩啦的聲響。

“你他媽的,有你這麼跟老子說話的嗎?今天我非打死你,讓你知道長幼尊卑。”

桌椅掀翻,碗筷落地,夾雜着窗外破面包車尖銳的鳴笛聲,風聲,孩子們的鬼叫聲。胡同口崩爆米花的大爺喊,“開鍋了!開鍋了!”然後,“哐——”,整棟樓都跟着晃。

這一層三戶人家,姜暮家住張朝家對門,中間一家就是廠長李艦家。

舊樓隔音不好,防盜門質量也不行,清晰度之高仿佛她就站在屋裡一樣。

姜暮放輕腳步,顫顫巍巍走上樓梯。

“你就跟你那個媽一樣,不打不消停!”雞毛撣子抽在防盜門上,抽在人身上,姜暮仿佛聽見青春在伛偻成長的撕裂聲。

張文斌打了十幾下,張朝都沒吭聲,樓道裡的聲控燈卻亮了又亮。

不知過了多久,聲音歇了,防盜門被推開,張朝頂着一臉血晃了出來。

過道狹窄,姜暮後退幾步,視線下意識落在門縫裡,地闆上的碎玻璃,碎酒瓶子,碎碗,筷子,闆凳腿的木茬……淩亂、悲怆、慘痛。

“看什麼看?”冷冷一聲,羞憤而暴躁。

身後的門被摔上,他斜眼瞪着姜暮,單手插兜往外走,肩膀不客氣地撞過來,姜暮半條胳膊頓時痛得如同被卸下了一樣。

他吊兒郎當一瘸一拐地下樓,背影瘦削而料峭,薄透的白色跨欄背心露出兩側臂膀,肩膀上腫起來的紅痕觸目驚心。

姜暮的心髒不舒服地搏動着,她猶豫很久,終于橫下心說,“你……你……等一等。”

張朝回頭看她,眼神淩厲、不耐煩,“想幹嘛?”

他那臉上,青紅白,斑斑駁駁。

姜暮緊張地後退,雙手拽緊書包帶,半天才吭出聲,“我……我書簽呢?把我的書簽……還給我。”

張朝審視她,用舌頭舔腮幫,轉身吐出一口血沫。

“你有年級小倉庫鑰匙吧?”他居然問。

姜暮摸摸校服褲兜,點頭,“有,可是……”

“把足球拿出來,我就給你。”說完就轉身下樓。

姜暮急得眼睛都紅了,“那……那可是公共财産,被學校知道了會被開除。”

張朝沒理她。

姜暮猶豫一陣,也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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