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擡頭,松散的頭發半披在肩,匆匆瞥了來人一眼,又惶然垂下頭。
她沒想到會在那個時候見到肖川。
那麼糟糕的樣子,被熟人看到,怎麼想怎麼丢人。
角落裡積了一灘黃水,都是她吐的,褲腿和鞋子哪兒哪兒都是。
童話不敢讓肖川看到,努力遮擋了一下,背對着他擺擺手,“沒事,你忙你的。”
“我不忙。”肖川蹲到她身側,輕柔地拍拍她的後背。
“我沒事,真沒事。”童話推開他,艱難地站起身,反着胳膊捂住嘴,尴尬一笑。
肖川身後,一群帶着安全帽的工人師傅還在原地等他。大家大眼瞪小眼,誰也不知道什麼情況。
“不好意思,我姐姐生病了。我先送她回病房,耽誤大家幾分鐘,中午請大家吃飯。”肖川走過去,語氣很溫柔。他一直如此,對任何人都是一樣。
建築隊的師傅們很好說話地同意了。
安排完工作上的事,肖川回到童話身邊,“能走嗎?”
“能。”童話扶着牆,一步一步挪。
剛剛蹲得太久,腿是軟的。眼前陣陣發黑。供血嚴重不足。
能走是能走,隻是有點費勁。
童話停下來,稍微緩一緩。
“方知同呢?”肖川側到童話面前,直面她問。
童話昂起頭,看着面前一身工裝、面色紅潤的男孩,有一瞬間,百感交集。
他比她高了半頭左右,可能跟方知同差不多,也可能還要再高一點。
這次是真的長大了啊,都學會這種口氣質問她了。
童話盯着他的眼,停頓了許久。
肖川皺眉,眼神裡全是心疼,“怎麼不回答?”
“我也不知道。”童話咬了咬唇,嗫嚅着說。
不知道方知同去了哪兒,還會不會回來。
按照之前吵架的經驗,大概會冷戰上一段時間,或許幾天,或許幾周。
童話已經适應了,可以很平靜地想,平靜地說。
但好像,那還是肖川第一次知道,她過得這樣不幸福。
淚光再度閃爍在肖川的眼眶裡。
“沒事的川兒,”童話的淚珠挂在睫毛,努力不讓它們掉下來,“他可能去衛生間了吧,或者去買早餐,這個點可能餓了吧……”說着說着自己都不信地笑了。
“姐你别說了。”肖川偏過頭,不太想聽,再看向她的時候,眼神堅定了一瞬,“我先送你回去。病房在哪兒?”
“114,17床。”
“好。”
肖川抱起她,動作有些生疏。
僵硬的肩膀微微發着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什麼。額頭布滿了汗珠,走路也不穩。
“有點沉吧?”童話間或看了他一眼。
“不是,姐姐才多輕……”
肖川吸了吸鼻子,說不出再多的話。
從安全通道走到病房,不過幾步路,童話卻覺得過了一個世紀。
先前被方知同抱住的感覺,完全不是這樣,抱多久都不會覺得别扭。
但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童話短暫地閉上眼,感受着雙腳離地的滋味,想象如果剛剛抱住她的人是方知同,會怎麼樣。
她以為會欣喜若狂,但好像心底湧來的,隻有一陣又一陣的難過。
原來就算是她的潛意識,也再不會相信,方知同還愛着她。
十七年的喜歡,到頭來就是一個笑話。
童話輕輕地笑出聲,嘲笑着曾經那個無知、愚鈍、自以為暗戀成真就能一輩子幸福的傻瓜。
肖川的腳步聲突然放緩,童話張開眼,看看旁邊的病房号,還沒走到。
再偏頭,走廊前方,方知同拿着一沓檢查報告,靜靜地注視着她。
沒有看肖川,而是在看她。
前路被攔住,好像避無可避。
瞬時的尴尬讓童話不知所措。
“那個,肖川啊,叫姐夫。”童話趕緊拍拍肖川的肩。
方知同的視線才移到肖川的眼睛。
他們對視了挺久,誰也沒開口。
“叫啊,快點。”童話小聲提醒着肖川。
再三催他,肖川才向前走了兩步,到離方知同很近的位置,禮貌微笑,“姐夫,你好。”
方知同點了一下頭,一句話沒說,仿佛無事發生。
“剛才姐姐說你不在,所以我才……”肖川試圖解釋。
“沒關系。”方知同打斷他。
“哦。”肖川低了下頭,撞見童話回避的目光,好像一瞬間都明白了,“那姐夫,要不還是你來抱。”
童話把頭埋下去,本就發燒的臉似乎更燙了一點。
她期待着一個回答。或者就算不說話,隻要一個動作,重新抱住她。
如果那時候他真的抱回她呢?哪怕就一下,她大概也不會那麼堅定地出國離開。
記憶像在那天斷了檔,三年裡每每卡在那個畫面,都會心如刀絞。
她記得不能再清楚。
方知同攥了攥手裡的檢查報告,稍稍側身退了一步,專門給肖川讓出一條路,語氣相當淡定地說:“不用了,我騰不出手。病房就在前面,麻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