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把腦袋縮回在西裝外套下,努力不去想這些。
到小區,進了樓,童話主動掀開西裝外套。
方知同都被雨澆透了,發梢的水順着臉頰成股地流下來。
襯衫透亮,緊貼着身體,若隐若現的肌肉線條呼之欲出。
童話閉了下眼,吞咽一口,強行鎮定。
“放我下來。”
方知同的腳步頓住了,輕輕地放下她,讓她穩穩站住才松手。
“怎麼找到我的?”童話低下頭,抱着微冷的胳膊,把西裝外套給他。
方知同沒回答,先去按電梯。
童話擰了下眉,“還有為什麼不叫醒我?我自己會走路。”
“你走路那麼慢,被人跟拍怎麼辦?說我們吵架了,把你一個人晾在外面?網上怎麼看?”方知同接過外套,聲音平淡地說,“電梯到了。你最好快一點。我想洗澡。”說完像個沒事人一樣走進去。
又是這樣。
早該知道是這樣。
童話生硬地走進電梯,故意跟他離得很遠,小聲嘀咕:“你洗澡跟我有什麼關系,家裡又不是隻有一個衛生間?”
方知同裝作沒聽到。按下十八層。到家先換鞋。
孫阿姨等着等着都睡着了,聽到開門聲趕緊過來看。
“哎呦怎麼淋成這樣,剛還想着要不要去接你們一下。但覺得公司辦事,總不至于讓你們淋雨吧。”孫阿姨一臉歉疚地說。
“跟公司沒關系,有些人自己願意淋雨。”童話平靜說完,換好鞋快速進屋,靠在門後,心裡堵得慌。
對面傳來關門聲,應該是方知同進了次卧,還是一句話沒有說。
童話心口燃了一把火。
她想大喊,但又不知道該朝哪兒喊。
結婚五年,她對方知同最大的誤會就是他對自己的愛。每次都是這樣。
童話呼了一口氣,眼睛看向天花闆。
既然決定不愛了,就不要再為他傷心生氣。這幾年每次想到方知同,她都是這樣勸自己的。
奇怪,明明在國外都适應的很好,怎麼今天又不管用了。
走進衛生間,洗澡水開到最大,水溫也調高。
溫熱的水蒸氣很快就把鏡子遮擋得嚴嚴實實。
童話對着鏡子,平靜地凝視了一會。
離婚的念頭如雨後春筍一般,瘋狂生長,盤踞了整個腦海。
不就是離婚嗎?
她現在這個歲數,身材苗條、模樣不差,高學曆有工作,還愁找不到下家?
洗完澡,躺床上,童話睡不着。
空調開到最低,蓋上棉被。
床軟得叫人不舒服,腰都會陷進去,也不知道方知同平時怎麼在這兒睡的。
被子、枕頭,哪兒哪兒都是他的味道。
就連床頭的小台燈,童話湊近聞了聞,也帶着方知同的香水味。
當年她的确說過這種味道很好聞,但也不是叫他像小動物宣誓領地一樣,随地亂噴吧。
童話擰着眉,沒好氣地翻身躺好。
按理說雙人床,枕頭被子都是雙套。
但童話翻遍了家裡的衣櫃,就這一套枕被。
再有就是孫阿姨睡客房用的那套自己家的被褥了。
童話又不好意思和孫阿姨搶。
就這麼忍着吧。
童話閉上眼,奇怪的記憶鬼使神差地鑽進腦子裡。
大一旅遊,他們一起住在酒店的隔壁間,标間的單人床,也是這樣軟。
那晚方知同嫌棄屋裡冷,非要在她屋裡打會遊戲。
童話洗完澡,穿着毛茸茸的粉色睡衣出來,一眼就看見方知同趴在她的被窩裡,吓了個半死,走到床邊,擡起一條腿,毫不客氣地踢了踢方知同的屁股,“下去。”
“别鬧。”方知同語氣似冰,人卻還在賴被窩裡,一動不動。
“回你自己屋去,我沒法睡覺了。”童話拽他胳膊,但沒拽動。
方知同借力翻了個身,仰面朝上,故意賴着不走,“我冷。”
“冷你自己沒被子?”童話抱起胳膊,狐疑地盯着他。
“沒這麼暖和的被子。”方知同百忙之中擡頭看了童話一眼,微笑低頭繼續遊戲。
童話說不動他,就拉他胳膊,可惜還是拉不動。
那條胳膊不甘示弱,不打招呼攬住她的腰,稍稍用力就将她拉進被窩裡。
柔軟的床将她完全包裹,頭陷在被子裡,正好和方知同面對面。
她以為他會笑,每次惡作劇成功,他都會微微笑一下,幅度不大,但很明顯。
可是那天沒有。
十九歲的方知同,成熟得剛剛好。
微翹的睫毛随着呼吸上下顫動,深淵似的眼睛盯着她,目光下斂,停在她唇邊,瞳仁微晃,像是在考量什麼。
潮熱的空氣逼得童話心口發慌,喘不過氣,隻能避開視線,暫時不去看他。
“方知同。”她輕輕地喚。
“嗯?”
童話臉上泛着紅暈,想起身逃,卻正撞到方知同胸口。
他用手溫柔擋了一下,又把那隻小腦袋輕輕放下,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想說什麼?”
童話抿住唇,強抑着心口的忐忑,眼神向下,發虛地說:“我,好像,有一點,喜歡你。”
空氣安靜了足足半分鐘,童話别着頭,耳根都紅了。
直到耳畔傳來一聲極弱的笑。
童話閉上眼,拉過旁邊的被子蒙住頭,蜷身背對他,好讓自己快速降溫,“哎呀我瞎說的,就開個玩笑。”
他們從小認識,一起吃過飯睡過覺數過星星,兩小無猜親密無間,但始終隔了一層窗戶紙。
童話不想捅破它的,怪隻怪這張過于溫軟的床,讓她不清醒。
現在話說出口,童話又後悔了。
被子外的聲音,很久才有回應,“你就不好奇我是怎麼想的?”
童話扒開被子,隻露一雙眼睛,不安分地瞥了他一眼。
方知同翻身躺倒,就在她旁邊,“算了,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麼?”童話一個激靈從被窩裡轱辘起來,坐在床上,像隻受到驚吓的小動物一樣,把懷裡的被子揉成一團,緊張地攥着手。
方知同朝她的方向偏了下頭,“你猜我來聊大這麼久,為什麼還一直單身?”
流氓!臭流氓!以為自己多帥多受歡迎一樣!
童話罵罵咧咧地從過去回過神,才意識到一件事。
從她表白到現在,方知同好像從沒對她說過一句“喜歡”。
卧室外傳來禮貌的敲門聲。
“孫阿姨嗎?”童話探出頭。
低沉的男聲遲疑片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