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潇淡淡瞥過來:“她又不是什麼物件,你不要輕舉妄動。若又惹她傷了自己,别怪我不認與公公的交情。”
程回把手一攤:“倒是我做壞事了?裴大人的胸懷我是不如,急吼吼跑到她院子外面站了半宿,就是為了等天亮見着面說一句‘成全她’。若是我——”
“若是公公的心上人,裴某也可以行‘強擄’義舉。”裴潇接過話去,“少規兄,有需要麼?”
程回不知想到什麼,罕見地頓了一下,再開口時便轉了話頭,說道:“此事我确實抱歉,不過我着實沒有想到顔瑛的性子不僅迂,竟還這樣烈。早知這般,我會更謹慎些。”
裴潇沒有說話,須臾,向旁邊椅子坐了。
“你再是謹慎,也無非或拐騙或威脅,這些手段對付缇衛司抓的犯人還可,對她卻是不行。”裴潇緩緩道,“昨夜我看着她窗裡燈燭亮到天光,想是心裡沒有半分松下。這件事你不要再管,我自有安排。”
程回點點頭:“不過你有把握麼?偏偏是現在,我們也不能和戚家反面。”
“隻要她能想開,戚家不重要。”裴潇說了這麼一句,又沉默下來。
片刻,他站起身:“我先走了。”
“等會你再差人過去,看着她好好把飯吃了;另再備些禮,把戲做足了送她回家。”裴潇轉過頭,馮春立刻将手裡的一口鐘抖開披在了他身上。
程回也站起來:“要是最後她還是想不開,非要嫁了給戚廷彥呢?”
裴潇系衣帶的手一頓。
他往右手食指上那條淡淡的勒痕掠了眼,須臾,語氣平靜地說道:“她能嫁,我也能去接。”
言罷,身子一踅便走。
程回怔了怔,方愕然失笑地道:“原來這也是個瘋子。”
***
傍晚時,裴潇的船從荷風軒的水門駛入,他滿身酒氣地上了岸。
在外院的裴清得到消息,先一步就趕到了小院裡來,推門見他二哥合衣躺在榻上,剛要過去,迎面卻被往外走的馮春攔了一道。
馮春向他使了個眼色,兩人借步到門邊,馮春說道:“四爺,不是小的說,你如何不攔着二老爺些呢?”
裴清一驚,忙問:“二哥曉得了?他不是才剛到南江麼,誰傳的話?”
“這還用誰傳的話。二爺的性子你還不知麼?”馮春愁着臉,說道,“他在外面是有事,卻也惦記着這裡的人呐。”
他這裡話音剛落,裴清便聽到裴潇在裡面吩咐了句:“把茶拿來。”
裴清立刻搶上前,從石秋那裡接了茶盞,親自送到榻前向他二哥遞了:“哥,喝茶。”
馮春和石秋靜悄悄退了出去。
裴潇揉着額角坐起身,向裴清瞥了眼,一邊推了他來扶自己的手,也不作聲,徑接過茶啜了兩口。
裴清牽起笑:“怎地還沒着家就把酒喝得這樣?好在大伯母還沒回來,不然二哥怕是要被念叨了。”
裴潇沒有理他,慢慢喝過半盞茶,又要往榻上躺,随口淡淡說了句:“你走吧。”
“你歇着,我不做聲就是了。”裴清道。
裴潇閉上眼:“我心情不好,你不要在這裡招煩。”
裴清沉默了幾息,說道:“二哥,你想開些吧,現在我們還是要想想你起複的事。”
見裴潇隻是閉着眼并不理會,他頓了頓,又說:“二哥,我錯了。”
“是麼,錯在哪裡?”裴潇翻了個身,幽幽問道。
裴清低下頭,也不為自己辯解什麼,直直道:“爹幫戚廷彥去顔家做媒的事我一開始确實不知,但是後來……我想着事已至此,何必又讓你和顔大姐自己為難?是以,就去勸了她兩句,也把你有難處告訴了她。”
裴潇睜開眼,看着面前的屏風,少頃,緩聲說道:“二叔幫戚家去給她做媒,我不怪你;我的事,你也不要再管。起複不起複,結親不結親,都同你們沒有關系。為免影響了你和戚府這門親戚,荷風軒這裡你最好不要再來。”
裴清微怔,慌地心底一沉:“二哥,你不要這樣說話,你不如打我一頓出氣吧!”
裴潇徑喚了馮、石兩個進來,吩咐道:“送四公子出去。”
兩個小厮就連請帶拽地把裴清拉出了屋外。
“四爺。”馮春道,“小的說一句你别介意,我們二爺在京裡被龔閣老的門生指着鼻子罵都沒有借酒消過一回愁,可他聽說二老爺給戚大公子和顔大夫做了媒,整晚都沒合眼。這個時候你還是讓他靜一靜吧。”
裴清沒再作聲,原地杵了片刻,慢慢拖着步子走了。
馮春和石秋看着他走遠了,這才又返回了裡面。
裴潇仍躺在榻上,隻是已經轉過面來,眼望着窗外伸出來的一叢竹葉,神色清明。
“二爺,”馮春道,“四爺已走了。小的看他神色,很是擔心的樣子。”
“二房這個樣子,我身邊手足若不能同心同德,不如讓他離得遠些。”裴潇手撐住榻沿,坐起了身。
這時,又有一灰衣小厮快步走進了門。
裴潇不等他告禮,便開口問道:“話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