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重午被扒了衣服綁在刑木上。
程回手裡執着一枚青森森的長針,近在咫尺,針尖若即若離地在他裸露的皮膚上遊走。
程重午隻有頭還能轉動,但他絲毫也不敢動,因為程回讓人在兩側安置了鐵刺槽,說那鐵刺的尖銳可以瞬間紮破他的血肉,甚至穿透他的頭骨。
他渾身不受控制地在發抖,嗓子眼裡像有什麼東西堵着,淚水一行接一行。“……我們也不想那樣做。”程重午費力地擠着話,“可是怎麼得罪得起戚秉玉?那時想着,送了你去,至少不是丢了性命,總好過一家人隻能等着遭殃。”
程回輕輕笑了聲,眼皮未擡,就着手裡長針在他肋骨間一刺,程重午吃痛之下霎時擰了下身子,頭偏半寸,立刻又是長聲哀叫。
鮮血從額角流出來,在他臉上拖出條長長的殷紅印迹,又把下巴上的胡子染深了一塊。
程回眼中露出玩興,語氣輕快地說道:“你倒滿心隻為做利益大家的好事。”又沖他笑了笑,略略俯身過來,近似耳語般輕道,“可惜二叔說得晚了,當年你們送我去頂替的那位楊家小公子,我前些時日已将他找着——殺了。”
程重午駭然一怔。
“聽說楊家被抄府前湊了價值千兩的财物給戚秉玉,要他設法保全這根獨苗。”程回看着他,眉稍淺擡,“你将我一輩子賣去,從他那裡歡天喜地得了五十兩。那你知道我進京的時候,身上有什麼?”
暗室裡火光昏昏,他臉上的笑容顯得詭異又森冷。
這個時候,又有手下缇衛走來房中,上覆道:“衛公,顔大姐求見。”
程回看了看程重午,随手把沾血的長針插在他發髻上,轉身去了。
他走出司獄時瞥見正惴惴不安立在廊下的顔同文,也沒有搭理,視線如風掠過,腳下未停。
行至堂外,程回一掀簾便踏了進去。
屋裡坐着的兩個人齊齊轉過頭來,相繼起身。
程回的目光落在顔瑾臉上,不由一頓。
他因料到顔瑛會來尋自己,先前來時倒不曾對下屬多問;此時乍然打了照面,他眉頭一蹙,攥起先前執針的手,轉過臉徑向顔瑛道:“随我來。”
顔瑾滞在原地,看着他二人前後而去的背影,喉嚨裡堵得嚴嚴實實,辯不出一個音。
她忽然想起先前在家時,顔瑛斥自己那句“要你去?”,此時卻是顯得那般适如其分。
顔瑾沒有言語,轉身出了司衙。
秋霜和小燕都在大門外滿臉怯怯地試着向内張望,見她出來,兩人立刻都趨了上來。
“二小姐,大小姐沒有同你一起出來麼?”小燕忙問着,臉上立時便有些發白。
顔瑾略吸了口氣,說道:“你放心,姐姐沒有事,正在裡面與程大人說話。”
秋霜一聽,旋即斟酌地道:“小姐,那……我們要回家去等麼?”她眼睛并不敢往門前的缇衛身上多瞟,“既然大小姐能與程……大人說上話,想必事情已是有了轉機,我怕又不小心把枝節弄砸了。”
小燕對顔瑛一向敬服,聞言也沒有多想,反而幫着勸道:“秋霜姐姐說的也有道理,這街巷總有人經過,時間越長越惹注意,二小姐再在這門前待着怕不妥當,我等大小姐出來就是了。”
然而顔瑾聽着這話,本是沉墜墜的心底突地湧起陣委屈,随即又立刻叛起一股倔強來。
她沒有作聲,但也沒有先回家,而是走到街對過去站着等。
顔瑾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隻是等到腳下陣陣發疼,幾乎快要站不住的時候,終于看見顔瑛從大門裡走了出來。
小燕立刻迎了上去。
顔瑾邁步的時候身子歪了一下,秋霜及時扶她站住,這一動一止間,顔瑛已走到了面前。
“爹的事他如何說?”顔瑾旋開口問道。
顔瑛仍是先前趕來時那般肅然的模樣,讓人看不清事态到底有無變化。她沒有立刻回答,吩咐小燕:“賃一頂寬敞些的轎子,我和二小姐同坐。”
顔瑾拉住了顔瑛的手,不由地喚道:“姐姐,我有些事要同你說。”
街上有行人迎面走來。
“我也有事告訴你。”顔瑛側過臉,微聲道,“路上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