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臉上好紅。”秋霜拉住她,把眼緊盯着她,面露擔憂,“小姐,你要是不想進去了,我就去同程公子說一聲,也沒得他這樣約人的,竟要你在這外面待一日一夜,家裡還以為你是來為戚公子考試祈福,若有什麼事,我們都沒個支應。”
顔瑾下意識擡手撫上自己發燙的臉,口中道:“你弗要胡思亂想,平日相處便應知他不是那樣的人,我隻是……”
從未與男子赴過這樣約。
顔瑾放下手,緩下心緒,頓了頓,又道:“他既說是領我來繪塔自然便無假,正好我也的确打算為戚公子今日入考場求支上簽,無論如何,我也希望他能順遂。”
秋霜點點頭,也不再多言其他,隻是忍不住說了句:“也不知程公子非要帶小姐深學這些有什麼用,日後小姐不管是留在南江,還是托他去到南京,幫着打理打理内宅或鋪子就是了。”
“我同他都對算學有興趣,這些日與他探讨‘商功’一節,又得他教授珠心算,的确受益匪淺。”顔瑾淺淺彎起唇角,“他畫圖紙既快又準,若非他家裡是做布貨買賣,我都要疑心他常與營造之事打交道。”
至于去南京,她想,左右為此是要欠着他,投其所好也自是應當。
念頭既定,顔瑾也就不再去多做無謂之想,不過就是出了探花弄與他見面而已,雖要待整整一日,可她又不與他同處一室過夜,也便當是在廟裡遇上的罷了。
程近約挑戚廷晖進考場這日約在這處,已是方便了她的。
雲興寺地處城外北郊山腳下,位置較為偏僻之餘又靠近朝廷督管的磚廠,論規模也不過區區,隻因寺内有一座佛塔為前朝舊迹,是以這些年才總算未有斷了供奉。
顔瑾進得寺内,果然見香火平常,于是先添了幾個香油錢,這才往佛塔所在的石林那邊去了。
她遠遠看見程近約已坐在了亭子裡喝茶,于是加快步伐。
“程公子。”顔瑾走到近前,開口說道,“不知你已先到了,我往殿中去了趟才過來,讓你久等。”
程近約執壺給她倒了杯茶,一面邀她坐下,目光自她手上一掠而過:“這裡的符不怎麼靈。”
顔瑾愣了下,捏着符紙錦囊的手緊了緊。
“啊?”秋霜在一旁訝然出聲,“這寺裡有佛塔也染不着靈氣麼?那公子還約在這裡,我們小姐方為戚家公子祈福高中,還為公子你求了道财運符嘞。”
程近約微微一頓,看向顔瑾:“你希望戚廷晖高中?”
顔瑾忙解釋道:“他若能高中,自有他的好處,我隻是……希望他有自己的好運道。”
程近約看了看她,須臾,說了句:“人運相沖時,你要好,他便不該好。同戚府的人講各自安好,不過是他們安好,你吃虧罷了。”
顔瑾聽出他話裡淡淡冷意,壓埋在心底數日的猜想不禁又在蠢蠢欲動,她抿緊了唇,将握在手裡的那道财運符悄悄袖了。
“你打算幾時回南京?”她委婉問道。
若戚廷晖這次考試果然順利,滿打滿算,估計兩家也該在戚廷筠的婚禮之後提及他與她的事了。
程近約顯然也明白她在問什麼,回答時語氣平常:“放心吧,我心裡有數,等這裡的事辦完,你們的事一并解決了。”
“我們?”顔瑾疑惑地看着他。
程近約沒有多言,隻是“嗯”了聲算是應答。
顔瑾等了會兒見他不打算解釋,忍不住多問了句:“也是……要随你離開的女子麼?”
話音未落,天邊忽然傳來兩聲巨響,顔瑾心底一吓,幾乎是瞬間就撲上前用兩手捂住了程近約的耳朵。
風息霎時凝固了。
程近約看着近在咫尺的這雙眼睛,半晌,才遲疑地開口問道:“你做什麼?”出于本能,他的右手已經扣住了她的脈門,若非及時察覺她此舉并無殺氣,恐怕她的一隻手已經廢了。
然而顔瑾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方才呼吸之間的危險,又或許她自己也僵住了,隻是定定盯着他,聲如蚊呐:“打雷了。”
程近約一怔。
四目相對,他忽而想起那日在房中恢複神智,看見她守在身邊的場景。
丫鬟秋霜在旁邊早已震驚地沒了反應,就連程近約自己的從人也杵在周圍停住了動作。
少頃,程近約就着抓了她腕子的那隻手,慢慢拉開了她,顔瑾回過神來,慌忙倏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臉漲得通紅。
“不是打雷。”程近約語氣平常地說罷,看向秋霜,“你家小姐受了些驚吓,好生陪着。”說着,人已站了起來。
饒是羞臊難當,顔瑾還是下意識擡眸朝他望去。
“我出去一趟,留兩個人在這裡幫你測塔。”程近約仿若無事發生一般,坦然與她目光相迎,叮囑道,“你仔細繪圖測算題目,不要亂走。”
顔瑾欲言又止,看着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幾乎遮住了眼前所有光線。
她緩緩攥住了有些發麻的手指,那熱意與尚未褪去的肌膚相接的觸感絞纏着,一路燙進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