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大嫂迎上來,伸出手往她臂上一抓,忙忙便道:“小姐,我家二姐她得的到底什麼病症?你是曉得的,對不對?”
顔瑛一時未有回應,平聲靜氣地先請了對方與自己同進家門,待在屋裡安下座來,又吩咐小燕去端了茶,這才開口說道:“你沒有找大夫去問過你女兒的病麼?”
她說着這話,目光掠過了一旁白瓷盆裡那隻正靜靜趴在石頭上的綠色小龜。
邝大嫂倏地紅了眼圈:“想着應該隻是小毛病,沒得為了這點子事讓别人都曉得她身上長東西來,直到前頭糍粑教出了事……我真蠢啊,那時候竟然也沒往這裡想,要不是莫家兒子媳婦的事漏出來,我隻怕還沒有回過味!”
顔瑛一愣,隻聽邝大嫂吸着鼻子又繼續說道:“那會子還都說是你把莫家娘子給治糟了,哪曉得原來是這樣——現在想來,那時莫家娘子小産出血全因你及時出手救了她,莫老娘卻回着避着不敢替你說句好話,必是因怕你先把她兒媳的事捅出來連累了她兒子。”
她隐約明白了些來龍去脈,沉吟了兩息,問道:“莫家的事,你們如何知曉?”
“莫青和他老娘以為瞞得住!”邝大嫂咬着牙吸了口氣,說道,“他自己的風流賬被人追到衙門裡弄丢了差使,因縣衙來通知我們那裡一戶頂上,現在半個松溪裡都曉得他是□□裡爛掉的東西——可他把他媳婦給害成那個樣子,我看着他們家那樣我是真怕啊,怕我家二姐也要像莫家娘子那樣完了。”
她又朝顔瑛近了近:“顔小姐,你是好人,求求你幫我家二姐想想辦法,好歹死馬當個活馬醫,不然我怕她眼下也過不去了。”
邝大嫂越說越激動,話到最後更是忍不住舉拳往自己頭上砸,一邊砸一邊罵道:“都怪我啊,都怪我害了她——”
顔瑛和小燕連忙抓開了她的手。
邝大嫂又伏在桌上嗚嗚哭起來。
顔瑛看着她發抖的背脊,右手背側忽有些微微涼意,偏眸看去,才發現那隻小龜不知什麼時候已爬出盆挨過來。
“我明天到家裡去給她看看。”少頃,她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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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影在紙上晃了晃,顔瑛寫完最後一味藥,收了筆,目光仍落着。
外頭忽然傳來一陣亂響,她回過神,擡眸喊了兩聲小燕卻沒聽着回音,于是起身走了出去。
小燕正趴在地上往闆壁縫隙裡觑。
“怎麼了?”顔瑛問道。
小燕一吓,忙從地上爬起來,也沒顧上排掉衣服上的灰塵,便皺緊了眉眼道:“小姐,小烏龜不見了。”
顔瑛往門窗邊看去:“再好好找找,它這麼小爬不遠。”
“我剛才出去的時候隻是把門掩了一半,你說它會不會已經出去了?”小燕道,“畢竟上回你也是在郭家門外頭看見的它。”
顔瑛沒有多說什麼,主仆倆随即自然而然地多了股默契,一個去拿燈,一個已開始往外面找。
“小姐,”小燕忽然喚她,“二小姐來了。”
顔瑛順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顔瑾從昏黃的燈影下走了過來,掌心裡還托着一團碧綠。
“先前秋霜在牆根邊發現的。”她望了顔瑛一眼,又垂下眸,将趴在她手心裡的烏龜遞了過去。
小燕連忙上前接了:“多謝二小姐!大小姐正着急尋嘞。”
顔瑾又朝顔瑛望去,姐妹倆四目相撞,誰也沒有說話。
秋霜抱着懷裡的籃子往前走了半步:“大小姐,我剛剛陪二小姐在後面為郭小姐燒香祈福,轉回頭就看見這隻龜跑出來了,二小姐也正擔心你這裡着急。”
顔瑛看着顔瑾,須臾,說了聲:“多謝。”然後轉身回了屋。
屋外又沒了動靜。
小燕跟進來,輕輕把烏龜放回到了瓷盆裡。“小姐,你是不是還在生二小姐的氣?”她小聲問道。
顔瑛背對着她開始脫外衣。
“去準備水洗漱吧。”她一面平聲說道,“明日還有事等着做。”
小燕應聲去了。
屋子裡也随之靜了下來。
顔瑛收回放在衣襟上的手,慢慢坐在了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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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顔瑛簡單用過早飯就帶着小燕出門去了臨街踏渡,方尋了隻船準備登上去,忽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喊自己,她循聲回頭,看見正向自己疾步趕來的白墨。
“小的正要往府上嘞。”白墨笑着向她禮道,“小姐這是要往那裡去?”
顔瑛料着裴潇那裡已有數,也不瞞他:“我要去松溪裡給邝家出診。你這裡什麼事?”
白墨果然并無什麼意外之色,隻是徑自上覆道:“家主交代,有個地方還請小姐得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