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府。
賀延年走進大門時一腳踩空,差點摔在地上,守在門口多時的小厮王福一看見少爺的身影就跑了過去。
“少爺,夫人讓我來告訴你今晚别回來,先去舅舅家躲一躲。”
賀延年仿佛沒聽見似的,“王福,你還記得我去看齊霄那天在路上看到的姑娘嗎?”
“啊?可是少爺你天天都在看姑娘,小的實在不知道哪位。”
“放屁,我什麼時候天天看了?反正長得很好看,就最好看那個。”
王福恍然大悟,“少爺你說槐水巷的姜小姐啊。”
賀延年一拍腦門,語氣懊惱,“還真是她。”
不久前,他覺得姜小姐很眼熟,結果看起來嬌俏乖順的姑娘性子竟與他想象的不一緻,和她溫柔綿軟的聲音大相徑庭。
這位姜小姐擡了擡眼皮,“下次和姑娘搭讪想個新點的招數。”
而後喊了喊身邊的丫鬟,“舒冬姐,連枝,聽過癞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句話嗎?”她擡手指着賀延年,“這就是癞蛤蟆。”
賀延年長這麼大頭一次被姑娘指着鼻子罵,難道他什麼時候得罪過她?
他問王福,“我和姜小姐認識嗎?”
王福搖頭,“不認識,少爺一聽說她愛哭就覺得煩,于是沒和她說過話。”
賀延年更疑惑了,“那她為什麼要罵我?”
“少爺你說什麼?”
“沒什麼。”賀延年有些不耐煩,原本他是很讨厭女孩子哭的,可是今天她哭的時候,竟莫名覺得有點好看?
甩了甩頭,不行,他已經有了琵琶姑娘,怎麼可以再看其他女孩子?
賀延年決定了,以後見到這位姜小姐他就繞道走,萬一她是在玩欲擒故縱,某一天來故意接近他,他還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
這時,管家正帶着一群家丁往這邊來。
賀延年發懵的腦子此刻清醒了過來,“王福你剛剛跟我說什麼來着?”
“哎呦我的少爺,老爺說你打了崔家的人,等你回來就給你上家法!”
“你不早說?!”
“小的說了啊,可少爺您一直問什麼姑娘…老爺——”
賀延年這才發現他爹也來了。
賀太師眼神沉如暴雨前的黑雲,仿佛随時都要爆發。
賀延年心裡一沉,完了,他爹又要打折一根棍子了。
……
另一頭,姜府确實另一幅景象。
靜寒迎上來,“發生什麼事了,小姐怎麼看起來這麼高興?”
“沒什麼,就是高興。”姜若慎自然不能說出來為什麼,想起賀延年被罵的表情她就覺得高興,但這可不夠,她對他的讨厭可不是一星半點。
書房裡傳出争執聲。
靜寒說:“老爺和少爺在談事,小姐先回房間吧。”
“可是哥哥和爹從來沒這樣,我得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哥哥老是打趣她,但從沒和家人紅過臉,更遑論這樣大聲對爹說話。
丫鬟沒拉住,姜若慎已經走到了廊下。
“你明明知道娘這麼去世的,為什麼非得這麼對杳杳?你不怕她和娘一樣嗎?杳杳長得那麼像娘,你可以狠心,但我做不到。”
良久的沉默後,姜父才開口。
“你疼杳杳爹知道,難道爹就不難受嗎?”
“天宸國和蒙胡王朝近年來來往頻繁,我們與蒙胡血海深仇,大戰是遲早的事情,你我駐守邊境多年,戰場上的生死誰說得清?”
“下個月就到杳杳的笄禮,爹得找個能護住她的人,不然閉眼也無法瞑目。”
姜潭依舊不答應,“有皇後在,沒人敢欺負杳杳的,她——”
嘩——
茶杯被狠狠摔到地上。
“閉嘴!别提那個女人!”
門外的姜若慎吓了一跳,她從沒見爹發這麼大的脾氣,為什麼爹會如此不敬皇後?
姜潭摔門而去,剛打開門就看見站在門外的妹妹,一把拉着她就往外走,邊走邊闆着臉開始訓話。
“又跑到哪裡去玩了?外面世道亂,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亂逛?你怎麼就不聽!”
姜若慎剛剛也聽出了一點東西,“你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
“是要給我議親嗎?”
聽到“議親”二字時,姜潭整張臉都黑着,“回你自己房間呆着去。”
姜若慎不喜歡他們總把她當什麼也不懂的小孩看,往回扯想收回被拉住的手,可是姜潭力氣更大了些。
“哥哥,我明明都聽見了,你總不能讓我在家裡呆一輩子。你在害怕什麼?”
害怕什麼?
當年娘咽氣的場景和嬰兒的第一聲啼哭不受控制地沖入姜潭的腦海,一想到這個孩子長大後也要這樣經曆這樣的場景,他的眼神瞬間充滿了痛苦。
每當别人說杳杳長得像娘的時候,姜潭的痛苦就更甚,所以他一直嚴格管束着妹妹的生活,從小就不許什麼不三不四的男孩靠近她。
可是她一天天長大,個子像抽條的柳枝般長高,杳杳越來越像記憶裡娘親的模樣。
這種恐懼與日俱增,他真的很害怕。
可是爹說的也是事實,蒙胡兵強馬壯,他們若死在戰場上,杳杳怎麼辦?
可他若離了邊疆,百姓這麼辦?
兩難間,姜潭生氣地看着妹妹,卻怎麼也說不出苛責的話。
突然,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撞了過來,“你個壞胚,不許碰姜小姐!”
連枝個子矮,猛地一頭撞在姜潭肋骨處,像隻護食的老鷹擋在姜若慎面前,一雙眼裡滿是旺盛如野草般地生命力。
姜若慎驚呼一聲,“哥哥。”
“嘶——”姜潭捂着被撞疼的腹部,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髒兮兮的黃毛丫頭,“你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