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深,一對白色燈籠高挂在門外。
外面的幾輛車駕白馬銀鞍,淹沒在一片慘敗的漆黑裡,周遭死寂,一片森然。
若非誤闖,一般人恐怕不會想要走進這條暗巷。
姜若慎扶着牆,狠狠咬在手腕處,才壓下中毒導緻的意識不清。
難道這裡是連家的地界?
耳邊的聲響越來越近,姜若慎不得不藏進其中一輛馬車的底部。
下一刻,追殺的人也找到了這裡。
守在馬車周圍的軍隊拔出劍嚴陣以待,“來者何人。”
為首的追兵這才看見連家的印記,而面前出現的竟然是有着“修羅”殺名的幽州十八騎,立刻慌了神。
這是一支隻聽從連家家主調令的隊伍,鐵甲銀面,隻為屠殺而存在,戰鬥力極強。
三十八年前,先帝暴斃,叛軍殺進涪京,就是幽州十八騎護着當時身懷六甲的皇後出逃,連夜突圍三千士兵的包圍圈,所過之處,沒有任何活口。
每一代的繼任死騎都由上一代訓練,到如今的這一支,更加迅猛殘忍。
而如今能調動他們的,除了連家老國公,就是十二歲便受封桓君侯的連家嫡長孫——連崔錯。
連忙答道,“我們是崔家的人,是來抓一名刺客,才誤闖,那賊人一定就藏在馬車裡。”
“原來是崔家的人。”原本緊閉的大門開了,走出來個俊秀疏離的白衣公子。
果真是連公子,連家主母正是出身他們端陽崔氏,他必定不會為難他們,護衛谄媚上前,“奴才提議搜查刺客是為了保護公子,并非故意冒犯。”
“是嗎?”連崔錯冷眼一擡,吐出句極為殘忍的話,“一個不留。”
護衛還沒反應過來,就已人頭落地,幽州十八騎殺人不眨眼,很快便将踏進暗巷的人全部殺絕。
孟關擋在公子身前,“還有一個,在馬車底下。”
藏身其中的姜若慎聽到這句話瞬間慌張。
這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溫潤如玉的阿斐表哥嗎?他會殺了她嗎?
“你自己出來留你全屍。”
腦子裡一片混沌,箭毒發作了,姜若慎手指緊緊扣着車闆,腦子裡冒出的竟是阿斐表哥居然要殺她。
毒血上湧,姜若慎兩眼一黑墜了下去,馬車下傳出重物落地的聲音。
孟關上前,看見是個暈過去的黑衣人,扯下面巾的那一刻,震驚喊道,“表小姐?!”
……
昏迷的姜若慎雖然神志恍惚,可是卻覺得身上好冷。
低低喊了一聲後,感覺有一股溫暖包裹住了她全身,就像小時候生了病,難受極了,爹和哥哥都不在的時候,皇後把她抱在懷裡,輕輕地哄她睡覺。
不知不覺,想起來上輩子的事情,委屈得不行,嗚嗚地哭起來,喊着“不要走,杳杳好疼。”
手指緊緊抓住面前的人,瓷白的小臉通紅一片。
原本抱着受傷女孩下車的連崔錯,被這場景逼得手指扣緊,好似要将懷中人嵌進骨頭裡。
輕聲道,“杳杳,手松開點,我不走,我就在這裡。”
将人抱進了房間裡,燭火畢剝,照亮一室,女孩的一隻手死死握住個空白的紙團,背上三支箭簇勾進血肉,紅色的血順着傷口不斷往下流。
連崔錯臉色冷得可怕,孟關敲門送藥箱的時候,被凍得抖了抖。
“找個能治箭傷的大夫來。”
末了,公子又補了一句,“女大夫。”
孟關犯了難,半夜找個女大夫?這跟大變活人有什麼區别……
出來後,就碰見幽州十八騎的統領,連一。
死騎的名字是憑手中的劍殺出來的,連一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但與其他死騎的冷血寡言不同,連一是個例外的話唠。
閑談起來,“這個真是公子的表妹?沒見過公子對什麼姊妹這麼在意過啊。”
不怪連一如此好奇,畢竟這可是世人眼裡無所不能的桓君侯,天下沒有一樣能超出他的算計,可剛才公子知道黑衣人身份那一刻,連一竟在一向穩重自持的公子臉上,看見了驚慌失措的表情。
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瞎了。
豈料孟關回他道,“大概是公子對自己的表妹們都比較愛護吧,聽說公子小時候還為了救某位表妹,跳進了十二月的冰湖裡。差一點命就沒了。”
“這不得以身相許?聽說連夫人娘家端陽崔氏就有意做主許親,難道是崔家的?”可連一一看周圍剛清洗過一遍血迹的地闆,又疑惑了。
既然要與崔家結親,為什麼還要殺崔家的人?
“公子的事情少揣摩。”
其實孟關也不太清楚過去的事,四大家族盤根錯節,幾乎個個都是沾親帶故的,那麼多位表小姐孟關也就分得清個大概,隻記得每次那位表小姐一來,不愛熱鬧的公子卻會主動出席宴會。
孟關也有一事不解,公子小時候的護身玉璧丢了之後,就再沒聽說過跟哪位表妹有過更深的來往。
屋子裡,喂下一顆解毒藥後,姜若慎醒了過來。
可腦子還是昏昏沉沉,她趴在床榻上,因為疼痛,豆大的汗珠不斷冒出來。
聽見那嘶嘶抽泣的喘息,連崔錯眉峰緊皺,眼底好似有疾風驟雨。
姜若慎轉了轉頭,模糊的視線裡,出現個身上染了血的白衣男子。
吸了吸鼻子,喊了句,“阿斐表哥,你會殺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