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油滋滋化開,煎得兩面金黃的三角豆腐塊被鏟出來,奈奈子關了火,用磨碎的柴魚幹和香菇粉調湯。
洗好的甜白菜和蘇子葉早就晾在了砧闆上,作為主角的鮮切肉卻遲遲不來。
木勺沿着海碗底部遲緩地攪動,細小的氣泡浮上來,被奈奈子用木勺戳散了,魚幹的粉末沾上碗沿又漸漸被湯汁浸沒。
好慢。
附近的吉豚屋,就算是徒步,往返二十分鐘也足夠了。
奈奈子握着木勺,百無聊賴地盯着廚房裡的擺鐘發呆,擺錘很輕地擺着來回,她數着次數,透過玻璃照進來的黃昏,在女孩子眼下投下小扇子一樣的光影。
迷蒙的光柱拖得細長,距離虎杖悠仁出門,鐘盤也不過是被撥動了半圈,指針待在一個暧昧的區間,此刻發起任何形式的詢問,理由似乎都太不充分了。
可是……
找不到地方麼?還是沒帶錢包?
這樣的話總是可以問的吧?
猶豫像脹開了袋口的家庭裝薯片,獨行的不适滿溢出來,四周靜悄悄的,内心動搖的聲音在這般的情形下顯得尤為尖銳刺耳,奈奈子陷入短暫的自我審視,于是情緒開始冷卻。
這不對。
她已經習慣一個人了。
這樣才是最好的。
反正最後都會是如此。
那些存在于兩人間的不安靜,是迷蒙的陷阱,是蜜丸包裹的蓮心,是明亮潤澤的鉛白色,最終都會變成淩遲的鍘刀,就像以前一樣……
鐘聲沉重的邁步,下一秒,反複晃動的思緒被開門的咔咔聲複位。
有人在玄關一陣搗鼓,啪嗒兩聲蹬掉了鞋子,然後一路跑了進來。
聲音在廚房的推拉門前又停下了,随後漸遠了幾步,窸窸索索的,透明玻璃隔開的兩個空間裡,躊躇的圖層正在疊加。
奈奈子維持着背對推拉門的姿勢,偷偷抿唇壓了壓嘴角。
前一刻的胡思亂想幹脆随着挪移的光線溜走了,像是從沒來過。
她想,安靜這個詞果然還是和他不搭。
虎杖悠仁對此毫不知情,他一路醞釀,想要說的話真正觸及到歸處的那個人,卻又忽然卡了殼。
千千萬萬的詞彙話語湊不成一句自然的開場白,站在那裡的人微微彎腰,傍晚的光有幸能攀上她的發絲,柔和的光輪一縷縷納入眼裡,少年耳邊全然是花開的聲音。
下意識的怯懦是讓腳步退後的罪魁禍首,他一時無法開口,就連視線也跟着低垂了。
奈奈子耐心地等了半分鐘,再沒聽見什麼動靜。
他幹什麼呀。
蘇子葉都要焉掉了。
“……”
菜刀剁出刻意且突兀的一聲響,用以表現立花奈奈子假意的憤怒。
恰時,塑料袋上凝結的水珠落地又冰冰涼涼地濺開,殘存的一點濕意滲過黑色的褲襪,撩過腳裸,帶起一陣細細密密的癢意。
身經百戰的年輕術師炸毛似的跳着後退幾步。
“诶?诶?呃哦——”
飯桌的椅子被撞倒了又被倉皇扶了起來,乒裡乓啷地也不知道是誰的手忙腳亂。
奈奈子忍着沒回頭,放下刀,伸手擰開了水閥。
從新水管裡流出來的水聲繞過指尖,歡快地落進洗菜池裡,響聲蓋過了一門之隔的踉跄。
牆上的細指針小小地邁了一步,廚房門随之被小心地拉開一條縫。
奈奈子慢悠悠地轉過身,半側着看向那條漸寬的縫隙,被半舉着進來的白色購物袋,袋口粗粗擰了一個結,有人從其後探出腦袋,偷偷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迅速躲閃開。
“我買了牛肉……”他說。
“嗯。”奈奈子看到袋子上的标識了。
虎杖悠仁盯着腳下的一小塊地闆看,像是要盯出一個洞,“吉豚屋的老闆去附近的大橋蹦極了,所以我才……回來晚了。”
“……哦。”
——奇怪的謊話。
“是真的……”
奈奈子回過身,不看他:“知道了,把肉過一下涼水。”
生牛肉是鮮亮的紅色,飽滿的大理石花紋在刀下閃閃發亮,厚肉塊切成一指長的細膩肉片,虎杖悠仁不知她到底信了沒有,恍恍然隻知道照她說的話做。
滿室食物的香氣,偶然會擦過的肩膀,交換位置時的低聲細語……
理智好像在說,沒有什麼比這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