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面是辣味增還是麻油豚骨風味的立花奈奈子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老舊的燃氣設備“哧哧”地運作,水泡細密的鼓裂聲逐漸聚集成更大的聲響,面餅吸水泡軟塌陷變成食不知味的一餐。
機械地進食過後,回到房間的奈奈子整個人摔進被子裡,緩緩蜷縮成一團,以汲取微小的安全感。
沒有對話,甚至連視線也沒有觸碰到對方。
她理所當然地認為那些不規律的跳動也不會被捕捉。
沸騰的心緒終于冷卻下來。
說到底她在門外吹冷風的那半個小時就是在做無用功。
又不是國中生了,有什麼好逃避的。
像笨蛋一樣。
立花奈奈子不想将自己的不理智和那些幼稚的、不值一提的、早該随着時間流逝而石沉大海的過往聯系在一起。
她煩躁地揪了揪被角,翻來覆去滾到床頭,在床墊上狠狠地彈了兩下才鎮靜下來。
睜眼是天花闆的紋路,奈奈子伸出手,指縫和那些暖色調的線緩緩重合,連接白皙的手背像兩種截然不同的溫度的混合。
熱度從耳背蔓延上來,她坐起身,下意識用指尖去夠正對的那面牆,就在将要觸碰的瞬間,動作突然僵住。
牆那邊不再是一個空房間了。
不能再肆無忌憚地敲。
頓在半空的手指好像在提醒自己又做了蠢事一樣。
意識到這一點,奈奈子收回手的動作多少帶了點氣悶。
手腕也由此牽扯出一絲微弱痛感。
對了……紗布!
她爬起來卷起袖子對着光看了看,裹的紗布早在浴缸裡被掙開了,本來不大的傷口有些崩開的趨勢,周圍擦傷發紅的地方正往外滲血珠子。
隻能重新包紮。
家裡有備用的紗布,這種程度的小傷處理起來并不難,隻是清理血迹時要小心些才能不刮蹭到傷口。
幹掉的血漬被擦拭幹淨,塗的藥膏清清涼涼的,緩解了一些刺痛。
說起來,聲帶能正常發音,脖子好像也沒有留下痕迹……
她還以為至少會有些紅腫。
“好神奇……”她挪步到衣櫃旁,卧室裡的全身鏡照出少女此刻的樣子。
白皙的頸背暴露在空氣裡,觸感細膩,連細小的傷口都沒有留下,仿佛家裡什麼都沒有來過。
立花奈奈子粗看了一會兒,以防萬一,還是溜出去找了條熱毛巾回來敷了敷。
一通忙活下來将近淩晨。
精疲力盡之後胡思亂想也成了奢侈,蒙上被子後她很快睡着了。
……
牆壁的一端是荒謬的夢。
橫列的殘肢斷體,在高空扭成雀鳥籠,黑色漿液蔓延而下,眼睛、内髒、脊骨在眼前重鑄成鋼鐵叢林。
血色布下帳布,忽高忽低的呓語來源于四面的肉牆。
失重感來得又快又急。
“嚇……嚇嚇……”眼眶一瞬放大到疼痛,粗重的喘息揭開現實的帷幕。
大顆的汗珠浸濕了枕頭,熟悉又陌生的環境掐斷了夢的餘韻。
虎杖悠仁撐着胳膊坐起來,麻木地抓了抓頭發。
都多少次了……
房間的窗簾被微風吹得揚起,日光趁機鑽進來,明媚得刺目。
從高處下墜的失控感霎時被驅散一空。
“早上了啊……”
他走到窗前,窗戶被徹底拉開,院子裡兩棵橘子樹的香氣被風送進來,虎杖悠仁看了眼床頭擺放的時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少見的、完整的夜晚。
不知起始的虛無的夢境在很長一段時間内成了日複一日的繁複任務的底色。
檢測沒有任何問題,沒有殘穢,沒有再次受肉的痕迹。
于是,在不定的時間點驚醒再奔赴戰場變成了習慣。
第一個發現異常的是在荞麥面店偶遇的夏油老師,之後教師們大概是進行了商議,推出了灰原老師來說這件事。
“我相信悠仁!但是夏油前輩說勞逸結合也很重要……”
開朗的灰原老師總是很憧憬比自己高一屆的學長,這已經是學生們都知道的事實了。
談話大概是從第二小節開始偏了題,提到了夏油前輩回家的計劃。
“前輩他……花了很長時間才下定決心。”當然,接通電話後被家人狠狠訓斥了一頓這種事在可愛的學生面前還是不說為好。
“這樣啊……”
家人。
虎杖悠仁那時候腦海裡閃過女孩子沉默的背影。
他們當然也是家人,即使對方可能已經不願意這麼想了。
“悠仁是有妹妹的吧?”灰原雄對此有些印象。
“是。”雖然沒被叫過哥哥。
“是什麼樣的類型?”
“學習很好、可靠、有點…冷淡?”虎杖悠仁回憶道。
“不是可愛的類型啊……”
“也不是說不可愛。”那家夥臉蛋是可愛的。
“那悠仁偶爾也回家一趟吧,不讓可愛的妹妹擔心可是我們男子漢的必修課!”同樣作為哥哥的灰原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好的。”
他當時是這麼答應的。
可是要提前通話的話,說什麼好,會被拒絕吧,問錢還夠不夠花這樣的問題會不會讓對方不高興……
反複按下的号碼因為他猶豫和害怕的心情始終沒能撥出去,而先一步到來的是與奈奈子有關的任務。
昨天……還好趕上了。
咒術師的五感較常人靈敏,優秀者隔着幾條巷子也能捕捉到殘穢,他當時其實什麼也沒想,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動起來了。
就像現在,不刻意忽略的話,他能清晰地聽見急停在院門外的腳步。
門鈴簡短的響了兩聲。
下一秒,玄關門被拉開,立花奈奈子穿着一條白色針織長裙,上身搭配了玫紅色的小巧披肩,出現在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