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的話,我會把客房收拾出來。”奈奈子很懂事地替他圓了場。
新田小姐說的沒錯,她這位前輩雖然有很多值得尊敬的地方,但偶爾也會有粗心大意的時候。
今天的失誤已經積攢到晚上睡覺前想起來都會憤憤然踢被子的程度,伊地知潔高認命似地站起來:“那我就告辭了。”
“好的。”
奈奈子披上外套,送人到門口。
長而及腰的頭發不易幹,這會兒散散的落在背後,依舊濕漉漉的,夜色裡亂人心緒的風撫過肩頭,她瑟縮了一下。
“立花同學。”伊地知走出玄關,最後回看了一眼屋内,面上浮現遊移的神色。
“是。”奈奈子應道。
“悠仁他……”
“我知道。”奈奈子很坦然地擡眼與之對視,打斷道:“我會盡力配合他的。”
“你們的工作是幫助别人,對吧?”她像是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自然而然會發生的事。
沒有追問理由和目的,也沒有尋求保護。
伊地知想起新田明對她的評價。
——立花奈奈子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靜。
“是。”他答道。
不必再多說什麼。
或許這個女孩子自己也沒能意識到,隻是因為某個錨點的存在,她已經一隻腳踏過了世界的明暗交界線。
這原本會成為舉足輕重的内容而被寫進報告裡,或是序言,或是結尾。
但伊地知現在卻猶豫是否應該抹去這一條。
他們的工作是幫助他人,其中,當然也包括他們這些學生。
對虎杖悠仁而言,立花奈奈子絕不是單純作為任務對象的存在。
而立花奈奈子本人似乎也并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排斥悠仁同學。
就像有的人類在瀕死時才能看見咒靈那樣,危急時刻的情緒很難被掩蓋。
伊地知猜測她的心口不一大概是思慮過多的結果。
……
事實上,立花奈奈子根本沒空想那麼多,從浴缸裡被撈出來的那一刻,她的理智就不翼而飛了。
要不是為了維持人類最後的體面,毫不猶豫地就地裝死或許會是個好選項。
但前提是她得衣冠齊楚!
這場事故。
沒錯,奈奈子将其定義為事故。
和在警局門口哭耍酒瘋被逮捕後發現值班的警察是前男友有什麼區别?
如果的的确确是交往過的關系,立花奈奈子覺得認也就認了。
但……她隻是單相思。
是表白後被疏遠的失敗人士。
尴尬的身份,狼狽的境遇,依賴的情态,在這些條件後加上曾經喜歡的人的名字,殺傷力簡直如滾雪球般呈直線增長。
立花奈奈子此刻就像一位年過半百的無能丈夫,一面在門外徘徊着消磨時間,一面祈禱屋裡那位貌美的妻子能早點入睡,要是她進門後兩人完全碰不上面就最好了。
為此她在玄關吹了半個小時的冷風,等到發絲上的水汽都散盡了,才哆哆嗦嗦的推開門。
他果然不在了,客廳裡靜悄悄的。
奈奈子按捺下莫名生出的一絲失望,蹑手蹑腳地往裡走。
路過的沙發背上搭着一件寬大的絨外套,帽子上的毛邊挂着水珠,這會兒正順着肩膀處的縫線往下滑落,那衣擺長也太長了,套在她身上都能遮到膝蓋以下……
奈奈子後知後覺地臉熱。
衣服還在,他應該隻是上樓了。
餐桌旁的椅子被推進去擺得整整齊齊,那瓶給伊地知先生的茶飲料明明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封,這會兒卻也不見了。
隻剩下光秃秃的米黃色桌布。
此時距離立花奈奈子的上一次進食已經過了将近八個小時,她的肚子應景似的想起了主人原本打算洗完澡點外送的計劃,咕噜噜地響了起來。
不好好吃晚飯的話,身體就會在适當的時候提醒自己好好吃夜宵,奈奈子在這一刻對這句話有了深刻體會。
她開始頭腦風暴,行李裡有從學校帶回來的杯面,而燒一壺熱水隻需要五分鐘……
短暫的猶豫過後,安靜地填飽肚子後再上樓睡覺的想法占了上風。
于是乎,等到虎杖悠仁把角角落落都排查了一遍再回到樓下時,入眼的第一幕就是女孩子低着頭忙碌的背影。
她像是被什麼難住了,發絲落在單薄的肩膀上,她看也不看,随手别向耳後的動作看起來氣哼哼的。
老舊的燃氣爐發出斷斷續續的噼啪聲,在這之下,别的聲響輕易便被蓋過去了。
“是故障了嗎?”虎杖悠仁自然而然地靠近,伸手去碰金屬旋鈕。
本來是沒什麼的。
這樣的情境在過去曾發生過很多次。
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通常奈奈子會以指使的語氣作為開頭喊他去做,虎杖悠仁聽得很習慣。
但沒有哪一次是像現在這樣。
奈奈子猛地抽回了手。
“……”
是他沒注意到手背會碰到嗎?
虎杖悠仁忍不住偷偷看她。
她不說話,也不看他。
真的,都這樣了,她也一點不看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