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熱的景象看得葉清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喃喃道:【人類的行為有時候還真可怕……】
雲浥川這次沒有應和葉清一,而是問道:【神像上是不是多了什麼?】
葉清一揉揉眼睛,又睜大了一點:【什麼?】
雲浥川把自己的視角與感官完全共享給葉清一,在他的視界内,無數稀薄卻真實存在的五彩光點從河兩岸升起,沒入神像中,神像本就斑斓的五彩衣似乎也變得更為絢爛了一些。
【這是……】葉清一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看着沒有一絲漣漪的河面,終于道,【這是月連山主!我們下水!】
雲浥川根本就還沒反應過來,葉清一已經悄無聲息沒入水中,不斷向下潛遊。
金色的錦鯉叼着米糕,任憑水流将自己帶下去,魚類沒有眼睑,葉清一卻是愣生生看出了它閉着眼睛的姿态。
再揉揉眼皮,分明還是睜着眼睛的。
【喂,它這是,要睡着了吧?】葉清一小聲嘀咕,卻沒這個膽子直接上手拎錦鯉,隻能跟着它一起随波逐流。
河水深得似乎看不到盡頭。
總之,在穿過一段河水絕對不會有的深度後,葉清一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并不壓抑,隻是帶着濃濃的困意,讓他也昏昏欲睡了起來。
【清一,清一?】雲浥川提醒他,【雖然如果你困了我也不會攔着你睡覺,但是……】
但是錦鯉不見了,米糕還剩半塊,邊緣有一點被啃齧的痕迹,慢悠悠随水流下墜。
半夢半醒的葉清一一下子給吓清醒了。
『如果你想在這休息,請不要打擾到我,好嗎?』一個帶着濃濃睡意的女聲直接在葉清一心頭響起,『如果你再不安靜下來,我就隻好把你也趕出去了……』
聲音越來越小,似乎随時都會進入睡眠。
葉清一目瞪口呆,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似乎就是月連山主——盡管他什麼也沒看到,可為什麼月連山主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還有起床氣?
龍脈也會有起床氣嗎?
女聲又響起來:『……你,好像有熟悉的……氣息……你是浥川的人嗎?為什麼要到我這裡來?』
葉清一更是眼珠子都掉下來了,什麼叫“浥川的人”,這長了十張嘴他也說不明白啊!
『就是浥川的人,你身上有他的标記。如果沒事的話,就請你離開吧。我要睡覺了。』
“等等!”
溫柔卻無法抵抗的排斥力将他外往推,本就因無光而黯淡的視野變得更模糊,在熟悉的黑暗将他完全包裹之前,葉清一終于喊了出來:“您是月連山主對嗎!您與青漪山主很熟悉?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和我聊聊!有很重要的事!”
月連山主沒有回答,四周似乎陷入了一片死寂,在這位山主心中,睡覺是比葉清一所謂“重要的事”更重要的存在——對一條龍脈而言,世界上幾乎也沒什麼事稱得上“重要”,既然都不重要,那便萬事随心。
葉清一也好青漪山主也好,她不感興趣。黑暗隻是停頓了一瞬就繼續将他包裹,随時都可以把他扔出去。葉清一心中升起一點奇妙的念頭,這位半睡不醒的月連山主似乎在調整角度,準備将自己……扔到青漪水脈那邊去?
該不該說月連山主怪貼心的?
……不!自己不需要這種貼心!
修為或者說本質的差距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緻,葉清一可以輕易按着饕餮這等兇獸暴打,卻無法反抗月連山主的束縛——哪怕她根本沒盡全力,隻是半睡半醒間随便操縱着一點力量,甚至不需要主觀意識參與,隻要有這一個念頭,過程就已經自發完成了,不費一點力氣。
【……唉。白來了這是。】
被困在黑暗中随時會被扔出去的葉清一苦中作樂,思緒難以遏制地發散,開始想一些雜事,向雲浥川輸送心靈垃圾:【青漪山還是以前的青漪山嗎?月連山主不會找不着方位吧……咦,怎麼好像不動了,要把我扔出去了嗎?】
裹挾着葉清一的力量顯得非常猶豫,在幾個方向間徘徊不定。葉清一心裡亂糟糟的,廢話更多了:【月連山主在猶豫什麼,難道還有好幾個位置可供選擇嗎,青漪山隻有一……】
束縛住他的力量忽然松了,猝不及防被松綁的葉清一沒有倚靠,一路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墜落,看不到盡頭。
『咦?』
是月連山主的聲音。
『……你,有點意思,進來吧。』
進哪裡?
一片黑暗,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這個念頭隻在葉清一心裡閃過一瞬間,一股輕盈的、如月光般溫和的力量似匹練般纏住他腰身,将他拉入某個虛空。于是眼前一片光明,天地被霧氣似的溟濛月光填滿,奔流不息的河流正中浮出一塊隻能容納一人躺下、連翻身都困難的石頭,石頭上坐着一個仿佛渾身披着皎潔月光的“人”。
葉清一隻能如此形容,因為那人不辨形貌,看不出性别。祂如一團流動的霧氣,祂的每一個動作都是水中花、鏡中月,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