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的小貓聽不懂主人說什麼,隻後退拔出腦袋甩了甩,逃出方舒盈的魔爪後,跳到一旁的櫃頂上呼呼大睡。
方舒盈仰頭瞧着櫃子邊緣漏出的白毛,嘴角噙着笑,說:“吃了睡,睡了吃,遲早變成一隻大肥貓。”
她伸手撥弄白貓垂下來的大尾巴,歎道:“真羨慕你這悠閑的樣子啊。”
白貓尾巴尖晃了晃,好像在回應。
方舒盈收回手,覺得有些困了,剛打算去小憩一會,貼身侍女來報:“小姐,夫人為你新請的先生到了,夫人讓你先去拜見。”
默了片刻,方舒盈笑吟吟地說:“這是換的第幾個先生了?”
“第五個,”侍女說,“夫人隻是覺得小姐配得上最好的,請的先生都一個比一個有名。”
方舒盈翻出盒參片,撿了片含在口中。
“走吧。”方舒盈收斂心緒,帶着侍女往前院去。
她身體不好,所以每日的課業母親都是卡着她的極限來定的。每日吃的補藥都是最名貴難尋的,可休息卻是一點不能休息的,甚至抱怨都不能有。身邊的侍女全是母親派來的,即是照顧,也是監督。
她不能劇烈運動,因為身體受不了,不能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因為浪費精力,不能吃外面買的東西,因為不幹淨。
她的家人在這些事上十分愛護她的身體,仿佛病時逼她在人前作詩吟賦的人不是他們似的。
家族榮耀的大山扣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方舒盈隻有去看比她更累的兄長時,才能産生那麼一點高興的情緒。
幸好有人比我更累。
侍女不可信任,也沒有幾個朋友,沒人可以訴說,方舒盈就隻能對着貓說心裡話。
貓不會回答更不會說什麼安慰的話,但方舒盈也不用它來安慰自己,有些話說出來心裡會舒服很多。
她隻要一個可以聽她說話,又不會告密,活的,會動的家夥在身邊就可以了。
對這樣一個存在,方舒盈說不上有多上心,但到底是特别的。貓被扔掉後,方舒盈托了人去尋,她的母親鐵了心要她記住這個教訓,不知扔哪去了,任是方舒盈怎麼找也找不到。
時間一長她也就把這事忘了。
曾經腿上乖乖趴着聽她說話的小白貓,被扔進角落不見蹤影,同她過去動過念頭的話本小食一起。
直到宮宴上,毛色雪白的異瞳獅子貓被送到方舒盈手上,那些落灰的記憶才重新翻出。
馬車跑動起來,方貴妃身子往軟枕中陷了點,素白的指尖擦過貓耳尖,低笑了聲說:“蠢貓。”
讓宮人去尋來了個大小合适的木盒子,方貴妃把打理幹淨的凝凝放進去,蓋上蓋子那一刻,方貴妃把從犄角旮旯裡湧上來的陌生情緒一起關了起來。
回憶隻是過去的倒影罷了,她早就不是那個需要對一隻貓訴說心事的小姑娘了。
蹲在榻上半虛半實的凝凝似有所感,擡起頭細細地“喵”了一聲,縱身一躍從閉着的車窗中穿了出去。
這一次,她們好好地告别過了。
後頭隊伍裡,趴在籠子裡睡覺的二毛忽然睜開眼。
半空跑來的凝凝鑽進了籠子裡,挨在二毛身邊趴下,什麼也沒說,由着自己的身形慢慢虛化。它閉上眼,睡了過去。
二毛默然片刻,垂下頭,試着給它舔了舔毛。
直到白貓的身形徹底消散,二毛嗚咽一聲,臉埋進了自己的爪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