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娘早已成親,搬到夫家去住了。她夫家姓李,與周家就在一條巷子裡,出門拐個彎就能到,十分方便。
扮做尋常人家公子的楠江熟門熟路地走進小巷,敲開了李家的門。
開門的李母見是他,就像見到救星似得,急吼吼地把人拉進院裡來,小聲說:“雲娘昨兒去了趟朋友家,回來就一直流眼淚,我那兒子是個蠢的,不會哄人,老婆子我也不會。就勞煩小公子你了。”
周雲娘成親後,楠江也常來看周雲娘,隻是沒之前頻繁,是以李家的人對他很是熟悉。
知曉二人親如姐弟的感情,便放心地把這事交與楠江。
莫名其妙背負重任的楠江在李母期盼的眼神中,走進了周雲娘在的屋子。
有些年頭的門扉幽幽地“吱呀”叫了一聲,正對着紡車垂淚的周雲娘回眸看來。
她眼眶通紅,腫得像一對壽桃,也不知是哭了多久。
楠江看得心裡一揪,鈍鈍的疼,上前輕聲喚道:“雲娘姐姐。”
周雲娘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是誰,唇角漾開些許笑意,她說:“楠江,你怎麼來了?”
聲音聽起來有些啞,像是喉嚨裡塞了好幾把沙子。
楠江搬了個小凳在周雲娘邊上坐下,說:“我聽到了消息,所以出來看看你。”
周雲娘笑了聲,擡手撫上楠江頭頂,說:“楠江長大了。”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楠江抿唇,想了片刻,幹巴巴地說,“你别太難過了,周大娘和姐夫他們會擔心的。”
話一出口,楠江就懊惱地垂下了頭。
看來他也是個不會安慰人的蠢蛋。
周雲娘指尖按了按自己發疼的眼睛,歎了聲說:“好,姐姐不難過了,楠江陪姐姐呆一會吧。”
楠江爽快應了聲好。
陽光投在身前,姐弟二人并肩坐在紡車前,無言地陪伴,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周雲娘把活做完後,便會回來抱着他坐在門檻上曬會太陽。
皂莢的氣息混着陽光的味道,沁入肺腑,越發的讓人懶得動彈。
回憶被陽光染上陳舊的色彩,一頁頁在眼前翻開,隐隐還能聞到舊日的氣息。
周雲娘不知從何處變來了一壺酒,拿小碗悠悠地喝着。
楠江沒喝過酒,南知意也不許他喝,現下有些動了心思,便扯了扯周雲娘的袖子,仰頭問:“我能不能也嘗一點?”
周雲娘怕酒液濺到紡車上,起身倚在窗戶邊上,她偏眸看着滿臉乖巧的楠江,笑罵道:“剛想誇你乖來着,結果毛都沒長齊就想喝酒。”
她大概已是有些醉了,臉上浮起晚霞樣的顔色,顧不上什麼禮儀規矩了,坐到窗框上,笑眯了眼。
楠江不服,争辯說:“我今年十五了。”
周雲娘探手戳了下楠江的腦門,說:“那也還小着呢,等你及冠再說吧。”
楠江頗感失望。
周雲娘又飲了一大口酒,歪頭瞧着楠江,說:“其實,你也該認得蘭春的。”
“當初決定救你的時候,我和蘭春其實都很害怕,想過要不就按着貴妃娘娘的吩咐來,但到底還是不忍心。你還那麼小,眼睛都沒睜開,我們怎麼下得了這樣的狠手……”周雲娘聲音有些小,近乎喃喃自語。
“宮宴時,我遠遠見過你母親兩次,她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周雲娘意識不到自己說了些什麼,隻一口口地灌自己酒,“所以我最後還是從蘭春懷裡接下了你,并說服了其他人。”
楠江已覺出哪裡不對勁,等着周雲娘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