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江暗地裡松了口氣。方貴妃又回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懶懶地說:“算了,本宮身邊向來隻習慣那麼些個人,不過覺得這孩子合眼緣才心血來潮罷了,意兒舍不得,本宮這做母親的總不好讓你割愛。”
“兒臣對不住母妃。”南知意低頭說的誠懇,但真心與否二人都心知肚明。
他們至今還沒有撕破臉皮,不過是因為上面還有人壓着罷了。
經此一事,方貴妃徹底失了逛園子的興緻,帶着一衆宮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南知意走近他,低聲問:“吓到沒?”
楠江先是點了點頭,猶豫片刻又搖了搖,說:“有一點而已,沒什麼關系的。”
南知意本想摸摸楠江的頭,但被帽子擋下,便改錯了摸額頭,他說:“抱歉,不會有下次了。”
楠江一雙杏眼彎成兩隻月牙,看上去頗有些沒心沒肺的傻樣。
南知意說不上是欣慰還是無奈,放下手說:“行了,貓也送走了,回去睡覺吧。”
這一趟就當出來消食了。
而另一廂的方貴妃可沒有南知意這樣好的心态了,剛回到瑤華宮,臉便陰沉下來。
凝凝早不知蹿到哪裡去了,其他宮人也被趕出去,偌大的宮殿之中,隻剩方貴妃和蘭春兩人。
飄塵飛散旋舞,方貴妃坐在上首,手中杯蓋輕磕盞緣。蘭春垂首立在幾步外,心中惴惴。
恐慌中,蘭春飛快思考着方貴妃生氣的前因後果。
因為凝凝,方貴妃注意到了太子宮中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索要遭拒,回來的路上就有些不對勁了……
可那個小太監沒什麼特别的啊。
蘭春輕咬唇角。
等等,雲娘與她說過,楠江被帶去東宮後,掩人耳目的假身份就是東宮太監!難道說……
蘭春眼睫輕顫,手攏在袖中,指甲把掌心的肉刺的青白。
“蘭春,”方貴妃朱唇輕啟,“你覺不覺得太子身邊的小太監有點像一個人?”
蘭春内心驚濤駭浪,卻不敢讓方貴妃發現分毫的異樣,她困惑地問:“娘娘可是想到什麼故人了?”
“故人,”方貴妃喃喃說,“是啊,一位很可惜的故人。”
蘭春說:“可惜?”
方貴妃眼底漾起抹笑意,說:“若不是她擋了我的路,我還是挺樂意同她繼續姐妹情深下去的。”
說得這樣明顯,她再裝傻就是真傻子了。
蘭春說:“娘娘是想到皇後娘娘了?”
當初皇帝出巡遇刺失蹤,再現身時身邊就帶了個名喚江清月的女子,為她遣散後宮,若不是方貴妃當時假孕,再加上同皇帝青梅竹馬的情分,怕也能留在皇宮之中。
宮廷生活多寂寞,皇帝再愛江皇後,也不能放着政務不管,太後不喜歡她,連帶着幾位太妃也有樣學樣地疏遠她,宮女太監無法同她平等相交,于是江皇後隻能同方貴妃說話了。
這二人處的很是不錯,一個長相明豔卻溫柔端莊,一個容貌清冷卻活潑愛笑,相似又相反,正好互補。
大多數人都以為她們是真心相交的,包括皇帝和太後。
直到皇後生産當天,交好的孫嬷嬷乘夜把她叫到無人處,抱給她一個襁褓,說這是江皇後的孩子。
蘭春還記得自己當時手顫的厲害,險些抱不住孩子。
誰也不知道方貴妃是從哪變出一個死胎把孩子換下來的。
孫嬷嬷說方貴妃拿她家人要挾,讓她把這個孩子處理掉,可孩子肩上的兩顆痣同她早夭的孩子一模一樣,實在下不了手,況且……
“嬷嬷,你不怕娘娘知道嗎?”蘭春抱着孩子,擔憂地問。
孫嬷嬷輕拍了拍孩子,眼含淚光:“我在宮裡呆久了,很多事都看得清楚。這事之後,無論如何,我都是必死無疑的。但倘若瞞的住,這孩子和我的家人就都有一線生機。”
“人老了,就是容易貪心,哪個都想要。”孫嬷嬷笑得有些苦澀,她的手覆上孩子肩膀處的位置,似乎想扒開襁褓再看一眼她心心念念的兩顆痣。但又怕新生兒身子骨弱,禁不得風吹,就隻是隔着布撫了撫他的小肩膀。
“我走了,蘭春,好姑娘,你要保重。”孫嬷嬷說,“皇上現在懷疑上了貴妃娘娘,她一時騰不出手來的,你快些把孩子藏好,或者托付給值得信任的人。”
“皇宮事非多,方貴妃更不是個好相與的,盡早出宮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