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江聞言有些不開心,南知意下意識想把抱起來哄,但現在在外面,旁邊南昭他們還在看着。南知意手伸到一半,改去摸楠江的頭:“玩好了回景王府等我,到時我去接你。”
“哦。”楠江低下頭,悶悶不樂地回了座位。
南知意端起茶盞,淺抿了口,思索着等會買點什麼哄楠江。
其實楠江這氣生不了多久,真等南知意去接他時,早就消了。隻是南知意舍不得他生氣受委屈,總想着要補償他。
幾人在百味樓門口分開,南知意看着楠江上了馬車,看着他推開馬車的窗子,依依不舍地沖他揮手。南知意無聲地笑了下,在商黎的催促下上車馬車。
馬車上置了軟榻,小幾上擺着時令的水果和精緻的糕點。南知意沒心思用,隻倚着小案看書。
車壁上的雕飾古樸大氣,那曲曲繞繞的紋理中仿佛定格了時間,在光影明暗中将南知意的記憶拉回前世。
隆興元年,皇帝賀崩,登基大典前夜太子“南知意”遇刺身亡,太後方氏扶持皇孫登基,垂簾聽政。不過一月,景王府被構陷刺殺太子,除南昭外滿門被滅。定安侯夫婦為護南昭和江溯舟出望甯城,萬箭穿心死于東城門口。
彼時,賀時清方才及冠,随商黎隐居山林,閑來無事時做幾篇詞賦策論讓人騰抄。
隆興二年,南昭登門請賀時清出山。半年後,葉晚蕭投奔南昭,成了賀時清的同僚。
隆興三年,太後方氏有意稱帝,奈何受身體所累,止步寶座前,于一甯靜的仲夏夜薨逝。自此,朝政大亂,方賀挾天子以令諸侯,封為攝政王。
隆興四年冬,南昭舉兵攻打望甯城清君側,小皇帝死于亂臣之手。
隆興五年,南昭稱帝,改年号為順和,封葉晚蕭為相。同年冬,賀時清病逝。
前生記憶浮光掠影般在眼前晃過,南知意揉了揉額角,将書擱下。他記得當年葉家在權勢鬥争中落敗,主家男的抄斬,女的流放。湯氏在獄中就已病逝,其餘女眷沒能熬住流放路上的折磨,悉數死在了半路。而葉晚蕭當時本在備嫁,男方得了消息趕忙退了親,下獄後不久葉晚蕭就得了太後方氏恩典,逃過一劫。
前生葉晚蕭提及葉家時總是不太平靜,哪怕後來曆經百般磨難,她也放不下與葉家的恩怨。
——平反?有什麼好平反的,這事本就是葉朗貪心不足,罪名證據全是真的,怎麼平?
——恨?我大抵是恨他的吧,也是在恨自己。若他不喜新厭舊,若他遵守當初對我母親的承諾,我們母子三人何至于在自己家生活得如此艱難。若我早些醒悟,憑自己的能力闖蕩出一番事業,府中又有何人敢輕視我們。
眼前浮現出葉晚蕭長開後的面容,螓首蛾眉,國色天香,滿身書卷氣。她說話也總是溫溫柔柔的,但綿裡藏刀,經常罵得人找不着北。
馬車緩緩停下,車夫說:“公子,白雁湖到了。”
商黎透過窗紗朝湖邊望了眼,說:“葉小姐已經提前到了。”
“嗯。”南知意從回憶中抽身,起身下了馬車。
白雁湖,葉晚蕭帶着丫鬟在亭子裡等人,美人倚欄,雙眉微蹙,頻頻顧盼,似從畫中走出。
湖邊沒有多少人,望甯城的冬天,寒意無孔不入。風吹過湖面,濕冷撲在人身上,死死地咬着骨頭縫,沒什麼人願意跑出來受這份罪。
葉晚蕭手爐裡的炭已經換了一回,丫鬟在一旁勸她:“要真是太子殿下怎麼可能約在這種地方見面呢,小姐莫要信那紙上說的……”
“……”葉晚蕭不言,哪怕對方不是太子,隻沖那張紙上的肉容,她也要走這一趟。
紙上将葉家的情況說的很詳細,這些本也不是什麼秘密,但奇怪的是,上面還把葉晚蕭對每個葉家人的态度和看法寫了出來,就像有另一個自己在寫信人旁邊抱怨似的。
這種感覺很奇異,葉晚蕭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她覺得接下來發生的事,可能會徹底颠覆她前十年的人生。
丫鬟瞧見來人,微微吃了一驚,她葉晚蕭耳邊說:“小姐,太子殿下真的來了!”
葉晚蕭擡眸,對上南知意的視線。
“葉大小姐。”南知意臉上挂着溫和的笑,謙和有禮地說,“抱歉在這種天氣将你約到這樣的地方,本宮馬車上有取暖的爐具,已經讓人去搬了。”
葉晚蕭動了動微涼的指尖,輕聲說:“多謝太子殿下。”
南知意又讓商黎拿了件新的白狐裘送給葉晚蕭,從始至終,他都保持着适當的距離,哪怕有人瞧見,也不會因此傳出閑言碎語。
撫弄着手爐上镂空的花紋,葉晚蕭問:“太子殿下邀臣女來此,是想同臣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