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七月跟着時起沿着山路向上走，一路上，兩人都沒再說話。她幾次想找些話題打破沉默，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時起的神色始終淡淡的，他目視前方，仿佛對周遭的一切都漠不關心，而眼前的這條山路就像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通道。

到了山頂，趙七月才發現，這裡竟然别有洞天。山頂并非想象中的崎岖陡峭，而是一片平坦開闊的草地，綠草如茵，點綴着星星點點的野花。一株巨大的桃樹傲然立于草地中央，枝繁葉茂，如同一頂巨大的粉色華蓋遮蔽了半邊天空。樹上桃花盛放，嬌豔欲滴，微風拂過，花瓣如粉雨般飄落，在陽光下閃耀着夢幻般的光澤。桃樹下，一位老者席地而坐，白發如雪，卻精神矍铄，仙風道骨，仿佛與這天地相融。

“神農前輩？”趙七月試探地喊了一聲。

老者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趙七月，又看了看她身旁的時起，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這小丫頭，倒是聰明。”

趙七月嘿嘿一笑：“看來我猜對了，這鼎裡要是有個仙人前輩，那肯定就是神農前輩您了。”

神農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洪亮，震得周圍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你這丫頭！”

“來來來，難得有客人來，我們得好好聚一聚！”神農說着，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酒葫蘆，遞給趙七月，“嘗嘗，這是用這鼎裡種的仙桃釀的酒，外面可喝不到！”

趙七月接過酒葫蘆，打開蓋子聞了聞，一股清甜的酒香撲鼻而來，讓她忍不住食指大動。

“等等，光喝酒哪行啊？”趙七月眼珠一轉，指着山下說道，“我剛剛上來的時候看到好多蘑菇，我去摘點來，咱們烤蘑菇吃！”

“蘑菇！”時起臉色一變，猛地站起來，“不行！”

趙七月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吓了一跳：“怎麼……”

“我去弄點别的吃的。”時起不等趙七月說完，便轉身匆匆忙忙地往山下走去。臨走前，他還意味深長地看了神農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

神農捋了捋胡須，渾濁的目光落在趙七月身上，帶着洞悉一切的清明：“你這小丫頭，确實變了，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是啊，怎麼可能不變呢，”趙七月擡手給自己倒了杯桃酒，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她卻像喝白水一樣面不改色，“說起來，我可是死過兩次的人了，哦不對，是妖。”

神農瞳孔一縮，枯瘦的手指微微顫抖，“你都想起來了？”

趙七月挑眉，故作驚訝地反問：“想起來什麼？想起來我是怎麼死的？想起來我是被誰放進棺材裡？”她嗤笑一聲，“怎麼可能，我們無啟國一族，向來是蘇醒後就不記前塵的，就當是……重新投胎做人，開始全新的人生。”

說罷，她放下酒杯，修長的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揮，無數泛着微光的紙張憑空出現，在桃花樹下盤旋飛舞，如夢似幻。

“不過嘛……”趙七月随手抽出一張，目光掃過上面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有些事情，猜也猜得到。”

她将紙張遞到神農面前，“比如，這位頻繁在日記中出現的‘小土豆’，應該就是我們的時起大人吧？”

神農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

“我聰明吧，”趙七月晃了晃手中的紙張，語氣中帶着一絲得意，“這日記的寫法，還是當初我偷偷跟小土豆學的呢，怎麼樣，是不是一模一樣？”

“那你……都知道了多少？”神農神色複雜地看着趙七月，眼中滿是擔憂。

“一半一半吧。”趙七月放下手中的紙張，笑意斂去，語氣中多了幾分迷茫，“說實話，我還挺害怕和這小土豆相認的。你想啊，他背負着千年的時光，說不定就是因為我，可我倒好，什麼都不記得了，你說我是不是挺沒良心的？”她眉頭緊鎖，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糾結，“就算現在知道了以前的那些事，又能怎樣呢？幾天的相處，怎麼比得上千年的情誼？到時候，我該怎麼面對他？”

神農長長地歎了口氣，像是要把心中的郁結都吐出來一般。

“九幽…又要亂了吧？”趙七月突然轉移了話題，語氣平靜，像是隻是在說今天的天氣一般。

“你這丫頭，怎麼什麼都知道？”神農驚訝地看着她，“這也能猜到？”

趙七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的。”

神農沉默了，他當然知道，趙七月說的“看見”，并不是指用眼睛看見，而是指，她能看見地府。燭龍和燭陰還是有些區别的，區别就在于燭龍的一隻陰眼連着地府，隻要被他的陰眼看上一眼便會變成人面蛇身的怪物。所以當年為何燭龍特意将這小丫頭從黃帝手中救下。

“那…你打算怎麼辦？”

趙七月沒有回答，隻是擡頭看向遠處，時起的身影出現在山路上，他手裡提着一串烤魚，看着就香氣四溢。趙七月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堅定地笑容，“我要我們，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