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元帥營帳内燭火微搖,老太君一臉愁容的坐在椅上,雙眉緊蹙,元帥亦是一臉滄桑而深沉的表情。
鴻音公主被丫鬟扶着步入營中,步履緩慢卻不失穩重,眉眼間一如既往端莊大度,身旁樊嬷嬷則滿面怒容、緊随其後。
老太君端坐于上座,未語先命:“去喚正嘯來。”
片刻後,正嘯身着玄衣神色淡定的走了進來。他一入營,行禮後并未言語,靜靜坐于一旁。
而此刻嬷嬷率先跪下,抖聲哭訴言辭連珠,聲淚俱下地說道:“老太君啊!元帥啊!咱們這位方将軍,她居然蠱惑十二皇子,在聖上面前搬弄是非,如此居心叵測地污蔑咱們長公主,說什麼擅自調兵,險害皇子……這要傳出去,成何體統啊!長公主是來幫盧家軍的啊!”
老太君頓時雙眉鎖得更緊了,這是茉雲能幹出的事她也知道,這丫頭素來對她容不下的人是絕不手軟的。可元帥頓時鎖緊雙眉看着嬷嬷,神情中顯然有些不悅!
那樊嬷嬷一邊說,一邊用帕子抹淚,聲音越發凄厲:“長公主這是何苦啊,血脈至親竟如此害她,如今連盧家軍都不體恤她麼?”
鴻音公主此時神态仿若聖賢,緩緩攏了攏衣袖,眼中似也有幾許悲傷,但語氣寬厚的說道:“嬷嬷莫說了,此時跟盧家軍絕無幹系。其實我個人榮辱,事小,我隻是沒想到,方将軍會因私怨,而做出毀我合軍同盟之大事……我五弟更是無辜,他初涉政務,一直兢兢業業,如今卻落得如此地步。”
她聲音凄婉,哀而不怒,好似她不是被質疑的一方,而是隐忍受辱、忍痛守義的悲情角色。
嬷嬷聽得越發義憤填膺,拍案痛哭,嘴裡更是罵聲難止:“老太君啊,這等賤人,怎的能在軍中張狂至此,還壞了盟軍情義?她算什麼東西?!”
此話一出,營中氣氛頓時一沉。
老太君本就沉默,此刻眼神倏地一冷,眉宇間已有幾分陰鸷之意,沒好氣的看向正嘯說道:“你怎麼看?”
“樊嬷嬷是親耳聽見還是看見了,方茉雲将軍唆使十二皇子在聖上面前說了什麼?”正嘯語聲如鐵,寒意四起,“而且我起初就覺得此事應該據實像聖上呈報!”
“少帥,公主還不怕是招緻朝廷非議聯軍,若不是那賤人胡言亂語……”
“嬷嬷,世間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真的假不了,假的亦真不了!”他說話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擊在每個人的耳鼓之上,正嘯心中明了,鴻音公主是對十二皇子沒安好心。
鴻音眉頭一動,轉眸看向正嘯,神色終于有了變化,仿佛一瞬之間,那一向端雅的神情背後,被揭開了不為人知的鋒芒。
嬷嬷大驚失色,脫口而出:“少帥?!您怎能……怎能這般不知圖報?長公主帶鐵獅軍萬裡來援,若非她,你們盧家軍此戰能有今日?皇後在天之靈都在看着呢!”
話音未落,正嘯已冷然回視,眼中怒意雖斂,卻寒芒畢現:“對,姑姑在天之靈看着呢,我盧正嘯俯仰無愧,答應她的每一句話從未失言,我敢問嬷嬷一句,您可做到否?姑姑當年是這麼吩咐您的嗎?”
這一席話說完,營中鴉雀無聲。鴻音臉色徹底沉了下去,嬷嬷張着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懷逸則暗暗嘴角上揚地望向正嘯,幼時自己見到的正嘯,可一日不語一字,任别人如何惡言中傷,他都冷漠以對,如今卻可以為了方茉雲去狂怼别人……
老太君靜靜坐于主位,手中拐杖緩緩敲了敲地面,終于淡淡開口:“行了,沒有證據之事不要在軍中無端猜測,眼前最緊要的事是如何解決當前困境,而不是日日争執于無謂之事,有損軍中将帥威名!”
此時,她一語定調,也就是盧家軍亦不容任何人質疑方茉雲。
燭火搖曳間,營帳内寒氣暗流,風聲漸急,好似無形中,有更大的棋局,正在悄然翻面。
數百裡之外西境的西明城,依舊彌漫着雨後清新的氣息,四周的街道和屋舍在雲霧中若隐若現,仿佛一幅水墨畫。茉雲不禁深深歎息了一口氣,若不是盧家軍将士在前方浴血奮戰,如何換得這般安居樂業,繁榮安康的景象……可這安逸中人,又有幾人能體諒前方艱難?
更甚有人恨不得他們死無葬身之地,茉雲帶領着隊伍歸來,一路神情卻有些沉重,衆人隻是以為她剛剛打完百行谷的勝仗,原本以為自己能有所展現,卻突然被接到軍令迫離開軍營,讓她心中憤懑。
而她心中壓根是另外一番籌謀……
到達西王爺府之時,她踏入大門穿過府邸的前院,進入了那座寬敞的大廳,聖上此刻還在西王府,他并未返回京城。
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棂灑在地上,略顯昏暗,空氣中彌漫着一絲慵懶的氣息,聖上應該是在午後小憩,高公公讓茉雲在殿中等待。
就在這時,西王爺也緩步走進了大廳,看到茉雲,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他本想給她一個眼色,示意她要小心言辭。
然而,茉雲卻毫不猶豫地望向西王爺,淡淡開口:“西王爺,您幫我問問,聖上何時能召見我,我要向聖上請旨辭官歸故裡。”
這話一出,整個大廳安靜了幾秒,所有人包括公公和侍衛都怔住了,目光齊齊投向茉雲,震驚與不解寫滿了每個人的臉上。
而此時皇上亦緩緩走出,正好走到了大廳内室,他忽然停住了腳步,此時連在皇上身旁的十二皇子,都忍不住愣了一下,目光望向大廳的方向。
西王爺一時間沒有言語,晃過神之後,眼中閃過一絲怒氣,低聲問道:“為何?”
茉雲毫不退讓,冷冷地望着西王爺沒好氣的說道:“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我剛帶着大軍過了百行谷,轉身就被趕出軍營。既然才能得不到施展,還不如回家養老。”
她話音未落,皇上站在内室半眯着眼睛,挑眉望向大廳。
西王爺頓時惱火地低聲罵道:“等下聖上面前,你别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