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念畢，大殿内一片沉寂，氣氛如積聚的烏雲，壓抑沉重。

正嘯緊緊攥着拳緊咬牙關，目光透着難以遏制的憤怒，他隻能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可眼中依舊透出難以置信和怒意。他舅從頭至尾都知曉茉雲這些年是如何為了盧家軍和他九死一生，自己從未想過，他們竟膽如此颠倒黑白的指控她，那些字句猶如利刃，刺向他的心。

元帥站在一旁，更是面色鐵青，眼中露出了好久未露出的鋒芒。歲月沉澱，他本已經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但此刻，憤怒已在他眼中湧動，顯露無疑。他們居然以如此污蔑之詞诋毀于茉雲，要知道這孩子一路走來多不易，就是時至今日，肩上之傷定然都還未痊愈。

若辰的面容亦難得的布滿怒氣，雙眉緊鎖眼中燃起怒火。他微微上前一步，似乎想要開口反駁，卻因關太傅微微拂袖做了一個靠後的手勢。他隻得忍住，可是内心卻早已掀起巨浪，這等扭曲的卑劣之言，他們都能說得出口，這便是朝堂令他心生厭惡之根源。

柳大人則截然不同，雙手垂于身側，神情平靜目光中透出一抹陰森。他的唇角微微揚起一絲，眼神中全是無情的淡漠與自信，他冷眼旁觀着衆人的憤怒，自己是朝堂争鬥了幾十年的人，他心中笃定茉雲的結局必落敗而不容于世，這也是她背叛的下場。

這一刻，大殿之上，衆人神情各異，有憤怒，有冷漠，有震驚，唯有站在殿中央的茉雲和高坐殿堂的聖上兩人最淡然。

茉雲目光平靜如水，神色毫無波動，似乎那些奏折中的指控與她無關。

聖上語無波瀾的說：“方茉雲，你可認罪？”

“啟禀皇上，臣認罪！”

殿内本沉寂如死水，頃刻平地一聲雷，衆人無不駭然，不可置信地望着茉雲，那些指控字字句句誅心，條條都能要她的命，她竟毫不猶豫地認罪？

正嘯猛地一震，眼中燃燒的憤怒驟然凝固，化為難掩的震驚與痛楚。他的拳頭握得更緊，骨節發白，目光望向茉雲。元帥和若辰也怔在原地，亦不可思議望向茉雲。

柳大人此刻亦是震撼的，他沒料到茉雲會頃刻順從認罪，其他官員更是竊竊私語，整個大殿都如波濤般層層疊起。

聖上擡目望向茉雲，她依舊神情無波無瀾，立在殿中，雖然認罪卻沒有絲毫卑屈，仿佛這一刻，她放下了所有的辯解與掙紮，以更無懼的姿态面對這撲面而來的暴風驟雨。

茉雲微微擡頭，朗聲對聖上道：“臣女知罪，願皇上允準待臣查清此案，再讓臣與案犯一并伏法。”

她的話字字铿锵，震懾全場，透出一股鐵血的決然。

然而殿内的柳大人瞬間冷靜下來，望向幾位朝臣，他們馬上讀懂了眼神，有人出列聲音冷峻的說：“聖上，方茉雲既已認罪當即刻伏法，試問德行不端，早已失去清名之人，如何還有資格成為欽差主持查案？若令其繼續督查，豈不令朝綱蒙羞？”

茉雲不慌不忙地掃視衆臣，目光直視那些彈劾的官員，他們就是要自己今日死，她淡然一笑，那便如了他們的願，反問道：“任命何人為欽差何時變成了諸位的權利了？諸位如此堅決反對，非要我此刻死，莫非真正緣由是并不希望此案被徹查到底？臣曾入刑部學習，也聽到過一些閑言碎語，諸位雖然都是得尚書大人一手提拔，可莫将忠君愛國忘了！”

她的話猶如投下一顆石子，頓時激起千層浪。官員面面相觑，有人低頭躲避她的目光，也有人緊皺眉頭，神情愠怒。她一個本沒有一官半職之人，囫囵吞棗混了個欽差，居然當着朝堂皇上和衆臣的面，說得這般露骨和張狂，使得殿内氣氛陡然凝重。

聖上眼神微沉，視線在茉雲與衆臣之間掃過。柳大人此時眼中才閃過一絲得意，方茉雲在聖上面前亦是如此張狂，以為她往日裡橫沖直撞那一套在朝堂也可以行得通，不過是引火自焚罷了……

正嘯此時握緊了拳頭有些隐忍不住，皇上怎能容得下她這般诋毀他的朝堂……

若辰亦咬緊了牙關，她此言一出乃大忌，她居然敢去擊碎皇上的體面，他此刻該如何幫她呢，可是他焦灼惶恐的腦海裡翻騰不出任何辦法。就連關太傅的眼神中都閃過一絲詫異，這個機靈的孩子，怎麼的突然這般莽撞了？

殿内頓時陷入一片沉默，隻剩茉雲挺拔的身影，宛如青松般傲立，面對朝堂的質疑與壓力。

良久後，她深深吸了口氣，她餘光既能讀懂柳大人的得意，亦能讀懂正嘯和若辰的驚慌失措。

頃刻間往事在目，也許今日便是自己的歸期，自中州起，他兩好似從未懷疑過自己，總堅信自己會走一條正道，奈何……敵人如此強大，都說置之死地而後生，可今日自己隻能置之死地不後生，我要拉着敵人一塊玩完！

她最終擡目望了正嘯一眼，眼中的千言萬語隻能化作唇角一抹坦然的微笑。

這短暫而隐晦的一眼，幾乎沒有人察覺，隻有正嘯一人看得清楚，這抹笑意如輕煙般頃刻散去，卻如一把鋒利的尖刀直刺正嘯的心，她是在做無聲地道别，最後告訴自己：自此各承天命，天涯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