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雲深吸一口氣收回目光，頃刻間眼神恢複到隻帶着一絲狠戾的冷靜。既然自己身處懸崖邊緣，再無退路，臨走之前，自己定要把該幹的事幹了，該懲戒的人辦了！

她緩緩擡頭，直視皇上，眼神中透出一股毅然的決絕。

“皇上！”茉雲跪地忽然開口，聲音響亮而堅定，絲毫不掩其鋒芒，“臣女知罪，罪該萬死，今日也甘願伏法。但在赴死之前，臣女鬥膽請求，可否在陛下面前，當堂審訊華家柳氏！”

話音落下，大殿内一片沉寂，衆人不由得屏息，所有目光都聚在她身上，她居然不求開恩，亦不求恕罪，死到臨頭還咬着柳家不放，這是多大的仇恨……柳大人更是咬緊牙關瞪向茉雲。

聖上緩緩擡目望向茉雲，她眼神此刻閃爍着的無畏和無謂，還有一絲不滅的執着，仿佛她的信念尚未完結，即便頃刻面對死亡，也要将此案一查到底。

“為何？”

“啟禀皇上，臣雖冒名頂替，也是縣尉出生，所辦之案，臣确實處事狠辣，從未放過任何一個有罪之人，但樁樁件件皆無愧于天地，聖上和朝廷律法，這一案臣死前也要審個明白，望聖上成全！”茉雲無懼而坦然的說，“而且臣怕臣死之後，無人再審此案！”

關太傅深吸一口氣，望向她那在大殿之上顯得格外孤獨，卻又無比堅毅的身軀，臨死最後一刻她隻求辦華府柳氏，關太傅心裡明白，聖上也能懂她此言的意思，若方茉雲還未提審華府柳氏，自己就被嚴辦，日後還有誰能辦？誰敢辦？

“皇上，此奸佞之人當真是罪該萬死，垂死之際還在說這些毫無實據的誅心之論！”柳大人忿然上前一步，向皇上行禮恭敬地說。

茉雲卻眼中閃過一絲冷笑，堂堂尚書大人要急到什麼份上，才會親自下場撕自己了。

皇上冷冷的忘了柳大人一眼，這一瞥的眼神震得柳大人微微愣了半刻。

茉雲則淡然而冷靜的笑了說：“啟禀皇上，柳大人也許誤會了臣的意思，臣是怕臣臨死之前，無故污了一位朝廷一品诰命夫人的名聲，皇上聖明獨照，臣豈敢妄斷。”

皇上擡手威嚴的望向殿外：“來人，傳華家柳氏！”

柳大人吃驚的望向聖上那決然的表情，衆人皆心中又掀起了巨浪，這殿内的瞬息萬變讓他們摸不着風該往哪兒吹……

聖上頃刻間卻溫和了幾許，望向柳大人安撫道：“她倒是此言不假，這也是華夫人自證清白的機會，怎可讓她無辜背負污名。”

“是！”柳大人隻能伏低頭，咬牙忍着。

大殿之上，氣氛肅穆得透出一股壓抑的威嚴。殿門外，一陣輕柔的腳步聲傳來，衆人循聲望去，隻見華府柳氏——那位享譽朝堂的一品诰命夫人緩步入殿。

她一身素雅的繡裙衣飾精緻，卻盡顯尊貴之氣，頭上珠翠點綴着高聳的發髻，肌膚如雪，周身散發一絲自傲的氣勢，沒有半分内心的不安。

大殿衆臣不自覺的注目到她進殿的身影之上，有人低聲議論，有人皺眉思索，更多人則在冷眼旁觀。

而柳氏雖已年過半百，仍氣度猶存，眼神柔和而堅定，眸中帶着淡淡的委屈，好似自己完全不知罪為何來，還未言語就含着一股無聲的辯白。

當她在殿中站定，擡眼望向高座之上的皇上，端莊大方上前屈身行禮。皇上擡手免了她的禮，然後看了茉雲一眼。

“華夫人！”茉雲緩步上前，依舊立于大殿中央，目光銳利的望向這位尊貴的诰命夫人。

華夫人一臉冷色眼，中沒有任何波動的俯瞰了茉雲一眼，似乎這等卑賤之人都不值得她正眼一見。

“那南華城中女子信奉多年的女德規言，出自您手吧？您多年染指南華，設立如此苛刻的女德規條，強加于民，束縛南華數以千計的女子幾十年，您究竟意欲何為？”

華夫人一臉的平靜的淡然回道：“本夫人所書女德，皆為教化天下女子守德守禮，有何不妥？至于南華，不過是因當地風俗所困，斷章取義處之偏頗，而我并無私心。”

“無私心？”茉雲冷笑一聲，眼神愈發淩厲，“那據查證，夫人不僅與南華暗通聲氣，還私下與瑞王府暗通款曲，意圖禍亂朝局？”

華夫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但依舊維持着端莊的神情，輕輕歎氣道：“瑞王爺身份尊貴，封地與華家封地接壤，與之往來無非是親族鄰裡之誼，如此便苛責于華家，是否待功臣家眷太過苛刻了？”

衆人不禁深吸一口氣，這便是朝中一品夫人的氣度，人控訴她謀反，她都能如此鎮定自若而秉持有禮。

“苛刻？”茉雲步步逼近，“瑞王爺身邊之人招供，此次密謀殺害大将軍之事，是由你一手策劃！”

“此乃欲加之罪，簡直一派胡言，我為何要害正嘯，他是我親外甥！”

茉雲頃刻目光炯炯直視華夫人，繼續道：“可當年林宥汐之事，朝中沒有幾人知曉，隻有盧正嘯的至親知道，你心生毒計，設法以此引大将軍赴南華束手就擒！待大将軍一旦除去，瑞王便可趁機控制邊關大軍，掌控全局。”

華夫人微微挑眉，眼中故意露出一絲錯愕，繼而冷笑一聲，似乎不屑于回應。

茉雲注視着她，聲音冷峻的逼問道：“夫人素來恪守尊貴之姿，端莊從容，難道所謂的從容？就是如今證據确鑿之時，還要死不認？”

華夫人眼中全是冷漠地說道：“此乃子虛烏有，汝不過是憑空指責罷了，你可招瑞王爺上堂與我對質。”

茉雲冷吸一口氣，她心中明了，瑞王爺已在牢中莫名其妙的自裁謝罪了，哪怕天下人皆不知，這位華夫人肯定知曉。而且自己也隻剩下今日這殿上之時了，華夫人亦是知道的。華夫人必不是一般人，她隻要咬死無罪硬撐下去，那結局便是自己死，而華府繼續她的榮華富貴。

殿内衆臣默然，眼見華夫人的倔強□□，衆臣誰人不知，這案件背後牽連之廣和所涉之深……方茉雲此舉簡直就如螳臂當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