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事,茉雲帶着小騰去叢穰鎮上喝了羊雜湯回暗營,暗營的哨兵皆是身着夜行衣,目光警惕如隼,潛伏在暗處,手中的弩箭上弦,一旦發現異樣,便會迅速攻擊。
發現是茉雲他們毫無表情的打開了通道,當茉雲從他們眼前經過之時,他們眼神中才露出一絲寒意,但是頃刻又消散了,這兒的人服從是天性。
茉雲則處之泰然的在這暗營來來去去,渾然好像感受不到這密營陰森而鬼魅的氛圍。此時空中傳來了一陣濃郁的酒香,茉雲将小騰送回了房裡,便尋着酒香而去,果然是幽戎。
他一手握着青瓷酒杯,另一隻手執着一壇烈酒。月光灑在他手中的酒杯中,微微泛起一道清冷的光輝。他的雙眸此時顯得幽深而黯淡,仿佛藏着許多說不出的言語和揮不去的哀愁。
茉雲歎息這走向前去,拿起了一支青瓷酒杯倒着酒。
“站那兒站那麼久?”
“别看你一臉和風悅色,你怕是這暗營中對我來說最危險的人,大晚上的……奈何這酒香太誘人。”茉雲笑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頓時雙眉微蹙,這烈酒如火灼燒劃過喉嚨,“痛快!”
而幽戎表情依舊嚴峻,哪怕酒勁襲來,但那醉醺感很快便被他克制的冷峻掩蓋。此時,他的目光變得更加深沉,像是穿透了夜幕,看見了命運的棋局和一段無法改變的未來。兩人便是這麼沉默的枯坐在此,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盡了壺中烈酒。
茉雲起身準備回房,走出幾步忽而轉身忍無可忍的指着幽戎說道:“去娶了長公主,實現你的人生理想,帶領信賴你的人去博一個未來吧!做人怎得什麼都想要啊,要頂天立地,要建功立業,要父慈子孝,要兄弟同心,要情投意合,還要悲天憫人,你沒看過史書,就去找個說書先生聽聽吧,自古誰做到了啊!”
幽戎擡目望向茉雲,黑發在夜風中淩亂,更增添了一絲不羁的氣質。
“腦子有病!怨婦!”茉雲指着幽戎罵道,罵完一溜煙的就回房了,幽戎無語望向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瞬間又嘴角微揚邪魅而笑,不知為何,突然不覺得自己再是那個月下獨酌、心藏悲憤的孤獨人。可他馬上打破了自己思緒,望向另一支青瓷酒杯,奈何自己絕不能被她蠱惑,不能留……
翌日清晨,茉雲起來便捂着頭,那該死的幽戎不會真在酒裡下藥吧,她走出房門愣了半刻,看見國師坐在她屋外的石凳上,石凳上還墊着虎皮毛氈,她此刻隻有一個想法,是不是送火把的來了?
茉雲坦然走過去坐下,白天裡近看國師,他的臉頰略微凹陷,眼窩深邃,臉龐無一絲血色,更顯病弱的姿态。可他分明在用強大的意志力和氣勢來彌補身體的不足,整個人依然給人一種不容輕視的壓迫感,可這不更耗費心神嗎?
“早!”茉雲望向國師,她也不知道他這長久的沉默是為故作高深還是什麼,但是這家夥鐵定不是來請自己吃早飯的。
“怕死嗎?”國師緩緩的望向茉雲,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卻沙啞中透着幾分冷漠尖刻,語氣緩慢而平穩,卻讓人聽得總覺不寒而栗。
“不怎麼怕!不白白送掉就行。”
“這是那毒藥的解藥。”國師拿出一個小藥罐放置在石桌上。
“你要我幹什麼?”
國師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茉雲望向國師,他這病弱的身體并沒有讓他失去對所有的掌控,相反,他在用這種虛弱的外表掩飾内心的狠毒和冷漠。
“明日去殺一個,也想要你命之人!”說着國師咳嗽起來,他拿出絲巾掩住嘴角,可眼睛依舊死死盯着茉雲。
“你要我殺幽戎?”
國師的眼神頃刻掃射而來,茉雲卻依舊一臉的處之泰然。
“明日……暫時我也去不了别的地,此處您和幽戎最想我死,您也不像那種會找個人殺自己的人!”
“我喜歡跟聰明人說話,知道我為什麼讓你殺?”他嘴角挂着的這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更讓人視之膽寒,卻隻有方茉雲這等人對一切妖魔鬼怪好似都有免疫一般。
“因為你若殺了幽戎,日後查出來,長公主不會放過你,我殺幽戎合情合理,怪不上您。”
國師蒼白而看似溫文爾雅臉上,流露出一絲陰鸷的寒光,茉雲則心想這家夥真夠道貌岸然,剛還說喜歡跟聰明人說話,自己稍微戳穿他一點,他就想将我碎屍萬段。
“單打獨鬥我未必殺得了幽戎,你得給我制造機會!”
“那你為何願意?”
茉雲頃刻間亦露出了狠戾的眼神說:“因為我也沒得選擇,而且正好啊!”
此時國師臉上的神情又恢複了似笑非笑的陰冷,茉雲知道這就是他最滿意的答案,因為他最喜歡也是最安心的就是——人沒得選擇。
國師頓時又用手絹捂着嘴咳嗽起來,茉雲冷冷望向他那咳得微微顫抖的肩膀,他每日每夜也許都在被這病痛折磨,但同樣他也日複一日布置陷阱設計别人,是不是看見人皆受盡折磨,他會好受點……
那些活在深淵的人,最終将成為深淵,難怪當日他說,自己能爬出來便是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