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日過的并不安然,顔栩心裡清楚得很,隻是總覺得外面隔了一層膜,她在這邊觸及不到彼岸的真實,聲音和圖像隔着屏障,連同内心的情感一同隔絕。
偌大的心境之中,隻剩她孤零零一個人,一具軀殼。
一切都霧蒙蒙的。
她記得她講過一個故事,她講自己出生在一個不太富裕的人家,但也上了學,在衆人的期盼下完成了學業。又在念完大學後磕磕絆絆地找到了現在的工作,時不時在休假日寫一些自己喜歡的文章。
她講自己在二十五歲的時候突然來到這個地方,從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開始重曆了一次的人生。
聽衆隻有一人。
人一旦行至遠方,就會迷了來時路。都說人要有理想有目标,方能走的更遠。或許一人一屋一貓的夢想太過渺小,像她這樣的平凡人物也能夠觸及,但她付出的代價遠不止于此。
于是上天或許慷慨,給了她一個重來的機會,她掌握着所謂的“金手指”,卻看着這個朝代的生機在她的手裡一點一點流失,也目送了身邊人一個一個遠去。
笨拙的木偶脫開了發條,沒了動作,它急切需要一個新的。但她的神明告訴她:不行。
“顔栩。”
她的神明開口了,低聲細語,小心翼翼,眸中似有酸澀,溢不滿卻也收不住。
顔栩機械的擡頭,對視着像一具沒有情感的人偶,既不說話,也沒有動作。
“新年快樂。”
顔栩聞言,也跟着發出一道奇怪的聲音,回道。像是自動回複程序設定好的一樣。
“新年快樂。”
這一幕顯然是将蘇韫刺痛,她眼底噙着淚,又說。
“可以跟我出去散散步嗎?”
這個請求其實已經被拒絕了很多次了,可每回蘇韫都是如此锲而不舍。
小水坑的水也将要被蒸幹淨了,顔栩這條命不久矣的小魚終于燃起了一點求生的本能。
蘇韫第一次那麼光明正大的牽着她的手,她想牽起她的心,讓它回暖。這是她的愛人,她可以很有耐心的等,等一陣屬于顔栩的春風拂面而來。
她太過在意,以至于蓋過了第一次的激動心緒,猝不及防的也跟着顔栩的心情上下起伏。
夜市裡挂着各色的彩燈,喧鬧聲不絕。
“這裡很熱鬧吧。”
街邊有一家新開的鋪子,蘇韫指着那個方向又自顧自的說。
“這家棉衣鋪是新開的,聽說用的是墼郡的棉花。他們利用水災治理留下的水渠種植棉花,如今收成不錯。”
顔栩低着頭,交握的掌心傳過來些許溫度,心中也有了些動容。蘇韫回握的力度更緊,竭力去抓住每一寸生機。
沒等顔栩反應過來,蘇韫的溫柔就又一次落了下來,熨帖在心間,帶着滾燙的熱忱。
“今年還有不少邊關将士回來過年。”
因為提早結束的戰事。
顔栩終于擡頭,對上少女明媚的笑意,心中的思緒終于松動。模糊的視線中,她看見蘇韫的眼裡起了薄霧,裡面盈着水花,晶瑩透亮。
那真是一雙漂亮的眼睛,顔栩心裡不經這麼想,對視的瞬間有些漫長,能将對方情緒的每一次細微的變化都盡收眼底。
其實也沒有什麼不甘,她早就承認了自己的無能,隻是心裡缺了點東西,缺了活下去的理由。
“嗯。”
她想她應該找到了。蘇韫不願意趁人之危的拒絕,是她唯一能夠自己脫身的辦法。
顔栩越過蘇韫的身影,望向不遠處的一個寺廟,雖已入了夜,仍能望見低空中的香煙袅袅。
顔栩忽然低聲咕哝了一句。
“有點冷。”
蘇韫沒聽出顔栩的聲音有什麼不對,她伸手去攏顔栩身上的披風,猝不及防的被一把擁入懷。
顔栩就這樣沉在蘇韫的肩頭,讓熟悉的氣息侵入鼻腔肺腑的同時,出于本能地接納了它,并在心中久違的滿足喟歎,每個感官都在索求着,眷戀着,想要吸幹蘇韫身上的一切。
不過這太奇怪了,尤其是還在街邊,她也舍不得将蘇韫吃幹抹淨,眼看着蘇韫白皙的耳尖攀上紅,她又壞心思地往那呼了一口氣,而後才滿意隔開距離。
“帶我去許個願,好嗎?”
顔栩熱衷神佛之事的興頭依舊不減,不過蘇韫不知道,其實顔栩是去還願的。
這回的佛像不同于先前那個帶着濃重的市井氣,更為端莊持重。蘇韫像是習以為常,可顔栩卻覺着不對。難道現代的佛像曆經滄桑還變了個樣嗎?
顔栩很是困惑,瞥見銅像下面的一小段銘文之後倒是明白過來了。怪不得看着怪怪的,這就不是佛像啊。
“陰爻屬陰,象陰柔,題為六,許六願,望平安。”
蘇韫跟在顔栩身後,沒注意到顔栩的動作,還在後知後覺的接受顔栩突然開竅的事實。
“顔栩這個人還有活着的必要嗎?”
她突然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用這個答案為自己過去的頹唐作結。
一旁的蘇韫神色一凝,面色冷若寒霜,她雖聽着不大高興,但還是認真回答。
“有。”
顔栩兀自取了香,遞給身邊的蘇韫,卻聽那道清冷的聲音接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