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弟間消息大都靈通,二月二顧悄出的風頭,朱庭樟又怎麼會沒有耳聞。
新到任的吳遇吳知府,不僅高看顧悄一眼,當日更是将他引薦的宋如松,親自帶回治上奉為上賓!
那無權無勢、奴役出身的宋衍青,何德何能?!
朱庭樟因妒生怒,又恰好碰到軟柿子,一時鬼迷心竅想揉捏一番,發洩下胸中不忿。
不料踢到了鐵闆、崴了自己的腳!
這也不是朱庭樟第一次給顧悄難堪。
可他從未想過,原本那樣逆來順受的一個人,不過一場大病,就跟通了任督二脈一樣,完全變了個性子。
果然,母親說的不錯,他還是太稚嫩。
顧悄吸了吸鼻子,壓根沒把朱庭樟的驚疑不定當回事,更不管路人唏噓,扯着原疏麻溜地溜之大吉。
凹完人設,他急着回家吃飯,可沒功夫在大gai上跟一群嘴炮選手磨洋工!
要知道,業界精英淪落成廢柴米蟲,逆襲對顧勞斯來說不難,可生前一米七八的北方大漢一夜縮水,成了個一米六的矮子,這才是顧勞斯人生最大的滑鐵盧。
能怎麼辦呢?
唯有好好吃飯、早早睡覺,掙回一cm是一cm。
當然,經此一役,顧勞斯也一戰成名。
自此休甯少了個懦弱可欺的“草包”,多了個仗爹行兇的“二世祖”。
顧勞斯聲名,一時壞了個徹底。後來時人提及,雖不敢輕慢,但也心中不齒,無不三緘其口,隻搖頭連歎,“不可說也,不可說也!”
實在問急了,也隻敢于街角巷尾無人處,掩口接耳秘傳:“顧閣老家門不幸啊,顧三之鮮廉寡恥,令人大開眼界!顧三之惡言暴行,罄竹難書!顧家……出此惡徒,危矣啊,危矣!”
直至很久以後,某年某月京師,顧勞斯名震士林。
仍有南都舊人,于茶樓酒肆,于楚館紅樓,惟妙惟肖學鄉人種種,嬉笑怒罵一通後人走茶涼,那清癯青年,對空杯殘盞怅然若失,枯坐低喃,“究竟是誰傳他是二世祖的……簡直荒天下之大謬,荒天下之大謬啊,哈哈哈……鄉野匹夫誤我!”
那笑聲嘶啞磨耳,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夜夜笙歌的醉生夢死裡,始終揪着年少舊事,如落水之人,手中所及最後的浮木。
不肯放,亦難忘。
這事自然瞞不過謝昭耳目,他曾于夜半,食指輕叩吏部呈上的此人履曆,沉思良久後,提筆在小票上落下疏墨,“此人擅治水,可授漕運,駐節淮安。”
一場情敵間隐晦的厮殺角逐,須臾間便在弄權者手中消弭無形。
燈火闌珊處,首輔大人倦意難掩,兩鬓間更是白發催生,他揉着眉心,心中暗歎,好險,他差點就将這人攆去瓊州,放縱自己成為顧悄最不喜歡的模樣。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顧勞斯現下還是一個穿越而來,不擔心洛陽米貴,隻操心自己長不高的升鬥小民。
就如稼軒那首鄉野小調中所唱,“最喜小兒無賴,溪頭卧剝蓮蓬。”
流散的雲,尚不成翳,他的世界,如今隻有光。老奸巨猾的謝昭,也隻沉溺在故人重逢的心悅裡,對未來的風暴,一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