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錦衣中年男子看向對方軍官,“你們也太欺負人了!”
“哼!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聯合起來說謊。畢竟都是下等賤奴。”
“你說什麼!”這位來自拔野古的使者氣得胡子顫抖。
“我說,黑、姓、騎、奴。。。”
“幹你娘的阿史那氏!”使者不顧儀态,拔出匕首就要上前幹架。
人潮湧動,場面一時慌亂。十來個使者湧在後面,有上前幫忙的,有助威呐喊的,有叉手看熱鬧的,李隆基被這喧嘩鬧得煩躁,他将刀一丢,沉聲怒吼道:“住手!”
場面一度寂靜下來,衆人齊齊看向中央的李隆基。
王庭軍官冷眼相向:“小郡王是要站在拔野古那邊,跟我們王庭作對?”
李隆基被惹得一身不爽,正欲發火。正在這時,旁邊人群中走出來一位年輕首領。他穿着灰白羊裘,耳墜銀邊綠松石,腰間佩戴着一枚中原人喜歡的松竹白玉。
他的出現,讓王庭士兵齊齊收了刀。
“參見特勤。”衆士兵施禮。
來人是阿史那默棘連。
“廢話不多說!默棘連,你們王庭的人欺人太甚,完全不把各部放在眼裡,我們要去找大可汗問清楚,各部連年幫王庭征戰,是不是到頭來在阿史那氏眼裡屁都不是!”衆使者十分生氣。
默棘連朝衆使者施了一禮,道:“王庭管教不嚴,驚擾諸位是我的錯。”随即他走到前頭去,拍了拍幹瘦男子的肩膀,道聲辛苦,并喝令士兵将夾襖還給他。
做完這些事,他信步來到李隆基跟前。
“小事一樁,王庭無意冒犯郡王,還請見諒。”他恭敬施了個草原禮。
李隆基眸色微黯,鼻子裡哼出一聲。
默棘連見他不領情,轉頭朝為首的軍官喝令:“在場的人,回去領罰二十鞭!剛才冒犯郡王的人,五十鞭!”最後幾個字聲調拔高,在場的士兵齊齊低頭。他一身穿着給人感覺彬彬有禮是草原上少有的謙謙君子風格,說起話來卻十分果斷氣場強硬,與昨日賽場上的溫和印象截然不同。
見李隆基仍然不開口,默棘連兀自颔首,随即轉身向周邊人道:“明日就是祭祀大典,各部小首領還在養傷,還請諸位早些回去服侍。”
各部使者本想發難,奈何默棘連當着衆人的面懲罰士兵了,此事再鬧恐怕也是兩敗俱傷。明天就是草原上最重要的冬祀大典,他們現在還沒有強大的底氣在王庭鬧這個盛典。于是各部猶猶豫豫罵罵咧咧相繼散了場。
李隆基卻怒氣未消。
他本來今天心情甚好,結果被卷進這場鬧劇當了回醜角,怎麼想也不甘心。于是他走到那個幹瘦的男子跟前,拿出身上的一枚翡翠獅子來。
“受苦了。”李隆基一臉仁愛的将翡翠塞到對方手裡,随後喚來随行奴隸,讓他們把身上挂的食物全部分發給在場的奴隸百姓。
兩個随行奴隸明顯受到感動,他們也是這王庭的卑賤下人,眼見跟了個有情有義的主人,直呼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于是他們兩人挺直了腰杆,開心的把食物分給各部奴隸。
在場的人收到食物感動得連連行禮,嘴裡念叨着感謝大唐貴人的恩賜等等。
默棘連微笑着站在一旁,眼神掃到李隆基時,意味深長。
李隆基劍眉微挑,輕微颔首回應他。随即他領着人往馬廄去,再不看默棘連一眼。
照夜白大白天的在馬廄睡懶覺。
李隆基走到它跟前的時候,它仍然四肢擺直了卧在地上,仿佛一具屍體。像它這樣膘肥體健的駿馬,十匹有九匹都是站着睡覺的,唯獨剩它一匹異類。
李隆基擡起腳就是一腳。
照夜白收到指令,烏泱泱站起身來,打着響鼻,腦袋直往李隆基身上靠。
“大白天毫無警覺的睡覺,也就隻有你有這個實力了,把别的馬當作守衛兵。”李隆基抓撓馬兒鬃毛,對着它聊起天來,“躺着睡對身體不好,你這胡兒倒是奇特。咦,我昨天都沒發現,毛都打結了。”說完他一把把外袍脫了,僅着幹練的半臂衫。
“去幫我打兩桶水來。”李隆基吩咐。
兩個随侍奴隸幹活十分利索,幾下就拎來了兩桶水。馬廄的阿金躲在附近的料房裡,不敢上前。他本是照夜白的訓練師,昨天在馬廄被一個罩着口巾的人無端揍了一頓,骨哨被搶走。後來他才聽人說臨淄王手裡有一枚喚馬的哨子。丢了寶馬的訓練權,他不敢聲張,怕被小可汗揍,隻能低調的在馬廄待着,祈禱小可汗不要召見他。
李隆基去旁邊的架子上找來鬃梳和野豬毛刷,親自上陣給照夜白洗澡。他一邊刷毛一邊贊歎照夜白結實的身體:“我在莫賀延碛騎過你們突騎施的馬,強壯有力、矯健靈活,在大漠日行三百裡完全沒問題。烏質勒雞賊,舍不得他的馬,每次要麼婉拒,要麼就幾十匹的送,太小氣了點!删丹馬場要是有兩千匹突騎施馬,再配種改良下我們的馬,騎兵何愁追不上賊寇。”
兩桶水澆完,照夜白黑色的皮毛油光閃亮,在一衆馬兒裡俊得十分突出。李隆基端詳半天覺得不滿意,于是找來剪刀将照夜白的鬃毛修剪成了三瓣山峰形狀,這是當下時興的三花樣式。馬尾巴被李隆基用幾根彩繩辮上了辮子,活脫脫一個馬界俊俏小郎君。
照夜白驕傲的昂起頭嘶鳴了兩聲,四個蹄子來回在地上摩擦,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李隆基解了繩子,單手上馬。
他朝着料房喊道:“馬我帶走了。”
阿金躲在門後不敢反駁,隻能眼睜睜看着這位意氣風發的年輕王子揚鞭而去。
勇士大會的裝扮彩綢還沒有完全拆除,草原仍舊一片熱鬧的氛圍。李隆基單手駕着照夜白至羊馬圈,逐漸加快了速度。
天空陰雲籠罩,空氣越來越涼。刺骨的風打在李隆基的臉上,很快就被熱氣抵禦。馬蹄飛快,濺起一片片草灰。正在擠羊奶的大嬸們笑眯眯看着李隆基飛馳而過,攏着手在嘴邊大喊:“慢點兒,别摔着了。”
“知道啦!”李隆基在風裡回答。
撿來的自由,他想多感受一會兒。
于都斤山的輪廓像魚龍在天邊遨遊,山尖上連綿起伏的白雪如銀甲覆身,雄壯威嚴。偌大的草原一望無垠,雄鷹在高空展翅,駿馬在底下奔馳,何等的潇灑豪情。李隆基足足跑了二十圈才稍微放緩了速度。他面色紅潤,雙眼明眸,額頭的汗水劃過眉尾、雙頰,又彙聚到下颌,滴落滲透到胸口裡,浸濕胸背衣衫,男人的野性在這一刻得到展現。李隆基喜歡這種縱情馳騁的感覺,這是自由的味道。
照夜白身上的水珠早就被風幹了,他四蹄離地,肌肉在高速奔跑中上下擺動,雄性十足。背上的新主人沒勒停,照夜白就一直往前跑。路過一片水草豐富的清水湖時,一人一馬驚起了一堆水鳥。照夜白頑皮,它呼哧呼哧上下擺頭,似乎在跟水鳥打招呼。李隆基會意,拉住缰繩停在了一處蘆葦旁。
“累啦?”李隆基單手下馬,拍了拍照夜白的身體,“走,帶你去喝水。”
湖水清澈見底,面上蕩漾着微波。李隆基伸手捧了幾捧洗去臉上的汗水,冰涼刺得他聳了聳肩,直呼:“痛快!”
照夜白在喝水,李隆基就坐在岸邊看它。冰水偷溜進胸膛,激得他一陣酥麻,于是他從懷裡掏出一張汗巾擦水。汗巾陳舊,角落是一朵黑紅的梅花。
一人一馬在湖邊休息了好一會兒,忽然湖面波瀾漾開,照夜白也不安的擺動腦袋朝一邊看了看。李隆基發現異樣,攏手朝遠處望去:兩騎輕騎從南邊來,疾馳去往王帳方向。其中一騎馬背上的人頭戴黑色幞巾,身穿白袍外罩醬色水牛皮甲,一副唐軍裝扮。
李隆基明亮的眸子逐漸暗沉,他緊了緊手中的汗巾,朝照夜白喊道:“走吧,再陪我跑幾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