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那野鴨子跑啦。”
“什麼野鴨子,那是鴛鴦。看我趕它一趕。”
少女把裙子紮在腰間,赤腳踩在一塊大石上。她手上捏了一枚小石子,瞅準了水裡的彩羽鴛鴦,一把抛過去。咚的一聲,鴛鴦被吓得撲騰翅膀逃走,濺起一圈水花,水花打在半紅的楓葉上,又滴回池子裡。
“越打它,它越跑。”
“快追!”
于是十幾名宮女拎着裙子在雲池周圍來回奔跑,幾十塊石子砸下去,其中一隻鴛鴦被砸得半沉入水。
“哎呀,你打傷它啦。”
“不是說鴛鴦成雙成對的麼,怎麼另外一隻跑啦。”
“大難臨頭各自飛呗。”
少女們一邊打鬧嬉戲一邊昂首張望,其中一個邊笑邊往花圃裡退,一不小心就撞進一個人懷裡。
“哎喲,對不住。”宮女轉過頭來,隻見牡丹紋白色織錦袍潔白如玉映入眼簾。袍子的主人唇紅齒白,臉上施了淡淡的脂粉,跟他身上的袍子一樣,白得發光。
“六郎。”宮女臉上興奮勁未褪,“六郎快去看,姐姐們在欺負兩隻野鴨子呢。”
張六郎往雲池那邊望去,兩隻鴛鴦正在水裡打轉,一副落水野雞模樣。
“苑監昨日才差人放來的兩隻鴛鴦,可是一隻病怏怏的,遊不快,被驚吓到就鑽水裡了。另外一隻竟然棄它不管獨自跑了,好好笑。。。”宮女臉上笑容燦爛得像初生朝陽。
張六郎修長手指撫上宮女的臉龐,後者不知所措往後縮了縮,随後反應過來,滿臉羞澀。
“好笑麼?”張六郎問。
“啊?六郎說的是?”宮女眨着大眼睛,一臉迷茫。
“把它們拆散了,一隻死了,另一隻也活不了。”他聲音中氣足,沉穩又冷靜,但每次說話的最後一個字都會微微上挑,像鈎子一樣磨人心口。
“可、可另外一隻不是跑了麼。。。”宮女見張六郎直勾勾盯着自己,雙頰越來越紅,聲音越來越小。
張六郎松開宮女,環顧一圈:“聖人身體欠佳,你們在迎仙院如此喧嘩,是嫌命長麼。”
衆宮女趕忙下跪:“六郎。”
被松開的宮女仍舊有些羞澀,她跪在地上低聲自語道:“往日不也是這樣的麼。。。”誰知被張六郎聽見了。
“是我平時太縱容你們了麼。”
張六郎扶起這個宮女,又撫摸她的臉龐:“今日脂粉塗的太厚,也不知道水裡的野鴨子喜不喜歡。”
年少的宮女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眨着眼睛正欲詢問,就被兩名内侍官架着,一二三丢進了池子裡。
“啊!。。。”周遭宮女吓得花容失色,大聲尖叫。
“嗯?”張六郎微擡下巴,眸深如潭。
宮女們紛紛捂住嘴巴把頭伏低。
隻見池子裡激起一陣陣水花,不一會兒,便起了一道漩渦,白色的脂粉緩慢從這道漩渦中飄散出來,像雪花一樣。
張六郎呆呆望了一會兒,語氣突然變得柔和起來:“差人撈起來吧,打掃幹淨。”
一名瘦小的青衣内侍官走上前來。張六郎立即把近侍都遣散了。
“有什麼消息?”
“我們的密信送過去時,淩少卿已經到了沙州城了。”
“哦?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張六郎看了來人一眼,眼角微動,“出事了?!”
内侍官略微緊張:“康伏施他們不認識淩少卿,在他入城之時為了探虛實,給他下了藥。”
“什麼?”張六郎緊張神情一閃而過,“死了沒?”
“沒有。隻是探虛實,給了個下馬威,後來才知道是司刑寺少卿。”
張六郎雙手負于背後,兩指不斷摩挲:“不能讓他死在沙州,否則淩海鎮一定會把沙州攪個天翻地覆,我們做的事就瞞不住了。金子呢?運出瓜州沒?”
“奴正要說這個。”青衣内侍官朝兩邊看了看,壓低聲音道,“金子出城時出了點意外,被官府截了。”
“什麼?!”張六郎潔白如玉的臉突然變得猙獰,“我的金子被截了?誰截的?你的意思是。。。我半年的心血就這麼白送淩越了?”
“六郎息怒。小聲點。”青衣内侍官慌張朝周圍看去。
“小什麼聲,一群廢物!”張六郎一腳踹到青衣内侍官的心口,後者本來身形就瘦小,被這麼用力一踹,竟然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好你個淩越!”張六郎眼底滲出紅絲,臉色越發慘白,“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沒有這批金子,我将來如何在洛陽立足。。。”
青衣小官身體抖成篩子,顫顫巍巍道:“信上說馬車行的人出城門掉落了一尊佛像,被、被城門郎注意到。官府派了人去瓜州暗訪,好在接應的人看時辰已到貨卻沒到,提前撤走了。”
“佛像好好的在馬車上,怎麼就那麼巧在城門處掉落!”
“小的也不知道啊。”青衣内侍官試探着擡頭看了一眼張六郎。
“嗯?”張六郎眼睛微眯。
“但是、但是我們的人沒有暴露。”青衣小官閉着眼繼續禀報,“據信上說,官府把沙州的一個□□坊列為了懷疑對象,因此我們暫時是安全的。”
“□□坊。。。難道霜羽青蘭的毒出自這個□□坊?”張六郎望向雲池中央,方才被石塊砸中的鴛鴦已經奄奄一息半沉在水裡,他五指蜷縮,咬牙道,“淩越在沙州一日,就多一分危險。快馬送信過去,讓那邊的人手腳利索點,趕緊把工事撤了。”